苏月看见苏意脸上艳羡的神情,她总是间歇性地精神振作,拽着她的袖子说:“阿姐,我将来也要成为那样的乐人。”
目标很明确,志向也很远大,但这些憧憬在被领进乐室不久,很快又熄灭了。苏意的根基弱,从压弦的手势开始,一路需要指点。太乐师越是盯着她,她越心慌,越是纠正她越迷茫。好不容易支撑到晚上,回来一头栽在床褥间,痛哭流涕起来。
苏月只得劝她,“以前咱们在家是弹着玩的,现在要合这里的规矩,难免手忙脚乱。”
可苏意并不听她的劝,“那太乐师怎么不去指正阿姐,光来挑我的刺?”
符采和她们一同排演,旁观了一整天,早就看出端倪了,“因为你阿姐的技艺远在你之上。”
复又问苏月,“你是为了照应这个阿妹,刻意留在银台院的?”
内行人面前就不用刻意隐瞒了,苏月笑了笑道:“银台院没什么不好,同乡全在这里,乡音听着亲切。”
符采叹了口气,“等日子一久,你就明白其中利害了。”
话音方落,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吵嚷,出去打水的邝筝进来,缩着脖子说:“我看见典乐手里提着老粗的擀面杖,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朝对面直房去了。”
符采却满脸怅然,“又出事了……你们别出声,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第05章
天已经黑了,能出什么事儿呢,但这巨大的圆璧城,本来就封存着很多秘密。她们刚进来,对一切都很好奇,加之符采不像别的督奉一样,让她们这不许问,那不许管,反倒带头要领她们去看看。于是趴在床上的苏意也一骨碌儿爬起来,蹑着手脚,跟在符采身后潜出了直房。
小和春说是银台院的一处院落,其实占地很大,院内一排连着一排的翘角屋子,要是没人引领,夜里很容易迷路。
符采在内敬坊许多年,早就摸熟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从哪里绕过去不会被发现,挨在哪个屋角能纵观全局,她都知道。
循着声,穿过两道小巷,终于找到那间屋舍。符采熟门熟路地示意她们藏好,自己拉着苏月,探头朝屋里观望。
屋子没关门,一个女乐被几名傅姆按在两尺宽的条凳上,任凭她怎么哭喊,那些人脸上不见半点动容。
麻绳从不迟到,左缠右绕,很快把手脚紧紧绑缚起来,那乐工再也挣扎不了了,只能哀声央求:“王典乐,求求你,放我一条活路吧。”
背对着门扉的典乐语气阴沉,“你不是新来的,园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就因为你们不自爱,害得我手上常要沾血,我得吃多少斋,念多少佛,才能赎清这罪孽!”
苏月隐约听出了原委,惊讶地望向符采。
符采沉重地眨动一下眼睛,大约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面色也像那些傅姆一样,没有半点波澜。
再朝屋里看去,符采的嗓音在耳边幽幽响起:“不关门,是怕困住阴灵……”
符采的话像注解,更加让人确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只不过手段比苏月想象的更可怕,邝筝提及的擀面杖,这个时候终于登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傅姆抓住两端,把套在中间的那截木墩子抵在乐工的小腹上,然后来回滚动、滚动……只听那个乐工惨叫连连,声量越来越弱,最后昏死过去了。
苏月惊得目瞪口呆,“会出人命的!”
苏意和邝筝都给吓傻了,怔忡地望着符采,说不出话来。
符采撇唇苦笑了下,“怀了私孩子,本来就犯天条。要是能打下来,这件事就揭过了,打不下来一尸两命,也没人会追究。”
行刑的过程看见了,不能久留,她猫着腰摆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