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许多天这老头都在萧洵安梦里晃荡,萧洵安却极少理他。
终于,日夜兼程赶到了塞北思源城,再往北就是皑皑雪原。
思源城夹在两山之间,像一个塞子,堵在了两国之间。北国禹蚩人称南国缙月人为巴人,故而从前此城被禹蚩人称为巴塞。而称禹蚩人为漠蛮子的缙月人则称之为蛮塞。
此城在历史上乃兵家必争,一直在南北两国之间飘摇不定,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城内百姓无归属信仰,总出细作,地道封一条挖一条。
萧洵安年幼时,同他父亲守此城,将此城改名思源。因为城中唯一一条河流来自缙月国,百姓饮水便想到归属。并在城中广场立一缙月文字的日晷,渐渐,思源城便稳在了缙月版图。
今年各处闹旱灾,禹蚩气候太冷,土地贫瘠,作物低产,原本就只是堪堪供给,如今更是匮乏。眼看要入冬了,禹蚩屯粮不足,便要来抢,大军已然压境,民心惶惶。
萧滢滢站在城门楼子上看见北方山上黑压压的营地,气呼呼地握着手中的马鞭。“自己不会种粮食便要来抢,他们若伏低来借,我们也未必不借给他们。”
“若借,便要还,不仅要还更多的粮食,还要还人情。”
萧洵安说道,“况且百姓吃不饱,国内必然暴乱。与其费力镇压,不如把他们组织起来打仗。”
“打起仗来也要备粮草,为何不将这些粮草直接拿去赈灾呢?”
“打起仗来,便会死人,多死一个,便少吃一口。”
苍老却很有劲道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一位老人走了过来。
二人转身行礼,“外祖。”
定北侯裴元霆白透的头梳的一丝不苟,圆领箭袖的袍子着狼皮护腰紧着,身形魁梧不输壮年。在他面前,萧洵安刚长起来的身子骨就显得很单薄。
今年的仗不好打,定北侯当年是涵王党,是得不到都城的援助的,从前定北侯定得住,而如今,定北侯老了。
萧洵安就是为此而来,若说他单单为了守城而来,那他便太仁厚也太浅薄了。他来,是为了一战成名,是为了争一个“杀不得”
的理由,为他以后的计划打一场漂亮的先锋。
“可准备好了?”
定北侯问道。
萧洵安点头,“一切妥当,明日便可摆开道场。”
次日,浑淡的日光勉强照着思源城,北风呼啸入城,好似一次次演练着将至的战争。
广场上围满了人,他们都在看日晷周围繁复的金灿灿的法器,一条墨色毯子从日晷的高台一直铺到街头。
午时,华丽的车驾来到墨毯的尽头,当头骑马的是一身戎装的定北侯。
侯爷下马,众人颔,无一人料到侯爷的膝头竟然砸在了车前。
众人无一不跟随跪下,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有好奇的稚子偷偷抬眼瞧见了车上下来的人,华贵的大氅下,象征尊贵的墨色衣袍,头上一顶金冠,在这样的日光下都十分熠熠生辉。还没来得及看清面貌,就被大人按下了脖子,只看见绣金的袍边从眼前缓缓滑过。
“允观~”
侍者洪亮的声音传遍广场,百姓跪直了身子看向中心,噤声观望着萧洵安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萧洵安站在朝南的日晷前,面朝北方城楼。
北风萧萧,吹不动他厚重威严的袍。
侍者躬身呈上金鞘短刀,萧洵安执刀,出鞘,割裂掌心,握拳,鲜血滴落在晷针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虔诚慎重。
鲜血滑落到晷面上,萧洵安收了手。他看着本不多的血液却以奔流之势冲刷了晷面上的所有沟壑。金光从晷面上乍现,照亮萧洵安的脸和他灿烂的冠。他身后的人看见他整个人笼罩在璀璨的光晕里。
紧接着,整个广场地砖上几近抹平的图腾都亮起了金灿灿的光芒,众生都沐浴在这样的圣光里。
“龙子降临,佑我家国!”
一老者呼喊出来。
“龙子降临,佑我家国!”
千万声呼喊在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震彻云霄。
萧洵安站在台上,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听到了这样的高呼。上一次还是他父亲在日晷广场完工之时,在台上滴下了缙月皇室的鲜血,引出通天彻地的光。
自此思源城有了信仰。
这便是他找寻张玄机的理由,从前法场由他所设,如今也只有他能再现。他从前想,什么神迹,不过是江湖术士的秘术罢了。
而今他终于明白,信仰之重。
但从此,他便无子可悔,无路可退。
在萧洵安征战的日子里,监神司也想了些查证青云山三人身份的法子,终有一日见了成效。这一见,便惊动了整个天界。
黎川看着池中瑟缩的银鳞巨龙,“你们拿宗镜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