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周一再见。”
杜可铭和他的三四个摇滚乐爱好者好友已经在约定的门等着了,陈楷和他们接上头之后一边闲聊一边等陆棠。杜可铭他们都是演唱会的常客,装备得很专业,海报、荧光棒、印着乐手头像的主题tee,一个也不能少,还有一个姑娘涂抹得面白如纸唇红似血,眼窝子黑咕隆咚,头发却蓝汪汪的,看得陈楷一口气没缓过来,别过脸去忍了半天,才藏好自己龇牙咧嘴的怪相。
开场前五分钟陆棠终于赶到了。比起那个蓝头发的姑娘来,她倒是清爽许多,但也涂了个大烟熏,很是配合今晚的主题。陈楷好不习惯,检票的时候偷偷问她:“你不是也是北斗的乐迷吧,他们走红的时候你生下来没有?”
“是啊,不然我来干嘛?”
“你十二岁就出国了不是吗,也听?”
“回来的时候偶尔听到,觉得还不错,就开始听啦。哦,回锦家有全套的签名cd,好气派,你有兴趣找出来给你看。”
陆棠不仅不怕热闹,还很享受这一晚上的气氛,鼻子上都沁出汗了,还是左顾右盼很来劲的样子。
陈楷摇了摇头,怕她和自己在人流中走散了,很自然地拉着她的胳膊,后来干脆挽起了手,走在前面的杜可铭一回头正好看到这副情景,挤眉弄眼地吹了个口哨,逆着人流挤回陈楷和陆棠那边:“你们慢慢走,我们先去看位置啊。慢慢走,不着急。”
陆棠不知道杜可铭这话什么玄机,但是陈楷对这小子卖什么狗皮膏药最清楚不过,趁他还没溜,抬起脚来轻轻踢了一下杜可铭的小腿,后者一声怪叫,溜掉了。
演唱会还没开始气氛就渐近高潮,正式开麦之后更是瞬间达到顶点,五光十色的灯彩镭射效果下,欢呼尖叫刹时如海啸一样从这个几万人的体育馆里涌向舞台,此起彼伏,简直没有尽头。
北斗全团四个人,算年纪都是四十朝上了,但唱起来跳起来真是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要疯,飙高音、砸吉他、脱衣服,怎么high怎么来,陈楷和陆棠早就站在了椅子上,被身边的观众的各种各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合唱声包围着,终于也如其他人一样,彻底忘我地大吼大叫大唱大跳,再不去想任何别的事情了。
两个半小时的演唱会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连安可曲也唱过了,最后谢幕的时候,主唱兼贝司手带着乐团再次上来接受顶礼一般的欢呼和膜拜,最前排的粉丝发疯一样往舞台上扔花,但毕竟隔开好大一片隔离带,那些花束落在空地上,就好像被秋风吹开的枯草一样。
陆棠乐疯了,哑着嗓子扯着陈楷的袖子大喊:“小楷!这太棒了!这是我回来最高兴的一天!”
她的脸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笑得美丽无比,陈楷被这笑容引得心里暖洋洋的,正要扯起嗓子笑着答她,忽然尖叫声一下子大了起来,他和陆棠一起转头,就看见主唱翻下台,走过隔离带,朝着内场观众席的最前排走了过去。
整个场子还是在叫,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都盯着舞台两边的大屏幕,只见他站停下来,一把扯过一个观众,疯狂地舌吻在一起。
叫声像是要把体育馆都喊塌了,陈楷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上忘我热吻中的两个人的脸,心里想“小棠现在该是什么表情呢”
,但整个人又像被钉住了,只能看着屏幕上那分明是穆回锦的脸,目不转睛,呆若木鸡。
察觉到陆棠不知何时重重掐住了他的胳膊,但奇怪的是自己大概也被此时的气氛麻醉了,一边清楚地感觉指甲陷入他的皮肉深处,一边却丝毫没有痛感。他强迫自己扭过头,陆棠另一只手正掐在她自己的脖子上,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呆滞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她喃喃动了动嘴皮,大概说了什么。陈楷凑过头去,问:“什么,你要说什么?”
叫声掌声太响,他都要聋了,但陆棠反反复复一直在说一句话,破碎的、不连贯的、甚至是惊恐的:“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全都疯了……”
陈楷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散场的,好像浑浑噩噩地就跟着人流这么出来了,然后猛地一醒神,陆棠、杜可铭、杜可铭的朋友都在身边,放眼看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嗡嗡的说话声汇成一片,铺天盖地无处不在。
杜可铭正和他一个朋友低声讨论演唱会结束后的那个小插曲:“那是谁啊。没听说老米搅基啊?”
对方也挺奇怪的:“不认识,没见过。可能是什么老朋友吧,这家伙是个接吻魔,唱疯了谁都敢亲,也谁都会亲。你看今晚多带劲,真他妈的值……”
杜可铭低声附和,然后一群人就着演唱会的细节和曲目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陈楷对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只是担心地看着陆棠。
陆棠一下子没了精神,耷着肩膀,妆被汗水浸花了一些,看来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陈楷想不到要说什么,只叫了她一声:“小棠……”
陆棠受惊一样地回身,看着陈楷勉强笑了笑:“今晚演唱会不错,不过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了。”
“哦,那好,我和杜可铭打个招呼,我陪你回去。”
可是杜可铭却不让他们走:“不能走啊,还没吃晚饭呢,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难得聚一聚,怎么就走了啊。”
陈楷还是说要走,不了这个时候陆棠忽然说:“也对,我饿了,我没吃饭就过来了。”
杜可铭大喜:“这才对嘛,走,我们吃涮锅去。”
有人哄笑:“你还吃涮锅?不怕high过头火气上翻烧死你!”
“不怕不怕,我天赋禀异,五毒不侵水火不挡哈……”
说是这样说,最终一行七八个人还是找了个饭馆叫了一桌菜,说说笑笑吃吃喝喝,闹到半夜才散。席间陆棠看起来振作一些,跟着这群人天南海北地乱扯疯笑,然后就是一直在喝酒,陈楷劝不住她,还被她和杜可铭灌了好几杯,等到走出餐厅,眼看着两个人都是走不成直线了。
杜可铭自以为聪明地朝他们挥手:“陈楷,一定要把陆小姐送回家啊,中途干什么我们不管,但一定记得送回去啊。”
陈楷扶着陆棠,气得骂他:“闭上你的狗嘴。要滚快滚。”
“滚,这就滚。一个两个,统统都滚。不滚还爬着……”
嬉笑声渐渐远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陈楷看着陆棠,问:“你开了车来?”
“嗯。”
“那是不能开回去了。明天再来取吧,我打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
她的声音已经低得都听不见了。
回到穆回锦家里,房间里的灯都开着,人果然是不见的。一路上一声不吭的陆棠看到空空如也的客厅,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脱下鞋子往电视上一扔,哗地一声,屏幕就裂了。
陈楷看得心惊胆颤,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把另一只鞋子也扔了:“小棠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摔东西,这是……”
他想说“这是穆回锦家”
,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