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契说了半天又把自己说了回来,“就刚刚那姑娘,最吸引人的还是那股子乖劲,这股乖劲动不动就把我这北方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勾出来,但太乖了太纯情了吧,后面很难甩掉,她要是眼泪蒙蒙地问我要个未来……”
蒋契作势一哆嗦,“我可给不出来,还不如我在京圈的那些莺莺燕燕呢,都不用我开口,拿完好处一拍两散。”
沈方易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许多,在后头用脚尖踢了踢驾驶室的椅背:“人看上你了嘛你就在烦恼上了。”
蒋契停下车子,转头:“您轻点,我这椅背挺贵的。”
沈方易面色寡淡,看了看腕表时间:“快点往前开,按照你这度,我晚上也到不了云南。”
“红灯啊易哥,对交通规则要跟对女人一样耐心,云南那边我都打理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项目嘛,尽调都做完了,咱们就过去签个字。”
沈方易明显音量提高了少许:“既然这么简单,你叫我来干什么?”
“没您老沈家这大姓氏,我哪能这么容易就谈下来。”
沈方易:“敢情是卖我呢。”
蒋契:“没办法,谁让一提您老沈家就好使呢,人就是想认识认识您,您就大慈悲地陪我跟他们吃顿饭,您放心,酒我全挡,钱我全付,完事之后,三亚海天盛筵金卡一张——”
蒋契对上沈方易质疑加审视的眼,改了口,“一台车,一台s系奔驰。”
沈方易这才神色稍霁:“最晚三天,我就回昌京。”
蒋契得偿所愿:“行,我保证,三天后一定放人。”
* 陈粥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缓慢倒退。绿皮火车车轮和轨道契合出的声音,像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平原荒野上前进。
暮色逐渐降临,四周开始安静下来,她眼神扫过她放在行李箱上那个鞋盒子。
她起身,打开盒子,里头有双与她周身打扮格格不入的羊皮底面白色系带小皮鞋。
她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心里觉得啼笑皆非,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水晶鞋有可能不是仙女教母送来的,还可以能是出手阔绰且难缠的纨绔子弟送来的。
那样大的雨,疲于奔命的人都难以顾全自己。坐在那样的车里,费了功夫来和她说一句对不起,赔偿道歉的礼物又这么贵重,这样的人,天生就不该和她有什么交集吧。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解围,场面应该会一直难堪在那儿吧。
只是这双鞋,竟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陈粥把鞋盒子合上,揉了揉酸胀的眼,靠在卧铺的横栏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夜。
隔床的人已经睡下,夜里响起起此彼伏的酣眠声,她倦怠地趴在床头,往那窗花夜里中一瞥,恍然看到一对深情眼,偏又带着淡漠地劝她,收下吧,这是你的水晶鞋。
她迷离的点点头,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随着困意相互纠缠进梦里,随着火车一路向西。
*
王译思他们早就已经到了大理,等陈粥安顿好行李联系上他们的时候,他们那头嘈杂的很,王译思通过听筒扯着嗓子给陈粥报了个地址。
陈粥按照那个地址,报给了出租车司机。
司机听了地址,一扭头打量陈粥,“小姑娘,那儿可是要查身份证的。”
陈粥坐在后驾驶,很认真地说,“师父我已经成年了。”
师父笑笑,小姑娘还挺机灵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他不再多说,只是嘱咐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还没到目的地呢,巷子里就传来贵金属的碰撞声,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各家酒吧夜店里传出来,像是投在染缸里的染料,不出多久就全部混合在了一起。
陈粥刚进这巷子口,多有不适应。司机抱歉地说前面堵车,问她能不能走几步进去。她点点头,从车上下来。
西南的温差吹起她柔软的丝,裹挟一阵酒香进风里。
她站在洱海边上,还来不及看清它的美,只得跟着脚下流淌的金色的音符,抬着眼找着王译思给她的那家店——addicted。
巷子越走越深,五光十色的交错逐渐褪去,只留下最纯粹的金光。
洱海一阵细雨,深巷户户浮光,电子音乐逐渐远去,只剩下悠悠的女声深情款款。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准确找到那家店,她只得停下来,试图从人海潮涌奔腾冲散的痕迹中找到一个和她一样落单的人问问路。
她从长街深巷来回闪烁的光中捕捉到一个人影,他倚在墙角斑驳的树影下,高挑,慵懒,未完全系进裤子里的半截黑色衬衫衣角在风里翻飞联袂,手里的星火若影若现,安静地好像快要熄灭。
只是他周身的气质明显是拒人千里之外,实在不是一个问路的好人选。
怕是被鬼迷了心窍,仅仅是那一眼,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是他了。
什么就是他了?为什么就是他了?
这是她往后多年也没有找到的答案,她觉得世界上一定有神明,他们把每个人的命运都已经写好了,因此才会存在有那么多的无因却有果的故事。
陈粥上前:“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想请问,您知道这家店在哪儿吗?”
树影斑驳里的人像是被烟呛了一下,出几声低低的咳嗽,而后站直身子的一瞬间,她才看清楚他的脸。 黑暗里他面色白如伥鬼,深陷的眼窝下有淡淡的疲惫,配着他手里那根未燃尽的烟火,像极了见不到天光的瘾君子。抬眼看她的时候,淡漠的眼神开始有了聚焦,聚焦的时候,那对眼深情极了,你惊奇的现你从他的瞳孔里,竟然能看到世界上最让人留恋的光景。
陈粥有半刻的出神,是他。
是那天车窗后面的那个人。
“什么?”
他微微向前,像是照顾到她的身高,要近一些才能听清楚,重复到:“你说什么?”
陈粥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小腿肚子突然开始微微打颤,她无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逼着自己不要分神,提高了声音,流畅地问出那句:“您知道addicted这家店在哪儿吗?”
对面的人像是听清了,起身,继续把手中的烟往自己嘴里送,衔着烟的喉结滚动,手微微抬起,“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