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江小道问。
“宁舍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
老崔语重心长地说,“外人面前,千万别乱团春,当心惹祸上身!”
江小道思忖了片刻,突然跪在炕上,“咣咣咣”
地给老崔磕了三个响头。
老崔连忙拦住他,问:“你这是干啥呀?”
江小道说:“你不让我管你叫师父,但又教了我这么多东西,眼瞅着要过年了,给你磕几个,应该的!”
老崔推辞道:“可别这么说!这些东西,就算我不教你,你爹早晚也会教伱。而且,我肚子里这点货也就是个皮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人有的是,各行的门道,真要学,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完!”
“可要饭这门学问,说到底,还是你教我的呀!”
“呃……那倒是。”
老崔有些尴尬,自嘲道,“其实我这行也不难,不用下苦功,只要能拉下脸、陪上笑,稍微懂点门道,多多少少都能要点。说实话,我们这行,是跟真正的饥民嘴里抢食,有时候——挺丢人的!”
江小道有些意外。
他当初看不起要饭的,老崔还曾据理力争,如今真情流露,看上去似乎心有不甘。
要门虽说讲究落魄之道,但有谁愿意一直落魄?
而且这行毕竟是偏门中的偏门,上不了台面。
老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明暗八门,响蔓儿的响蔓儿,发财的发财,咱们要门呢?都是跑了半辈子的江湖,到最后,人家一提起我老崔,不还是那仨字——要饭的!唉!这辈子算白混了!”
江小道本来不太会安慰人,但这些天沿街乞讨,也学了一些宽慰人心的话,便说:“老崔,别丧气!以后我帮你响蔓儿!”
“你帮我?”
“是啊!”
江小道一拍胸脯,“以后等我混出了模样,别人让我递门坎,我就说,是奉天的老崔领我上的道!咋样?”
老崔一怔,心里忽然有些感动,有些傻气地笑道:“别别别!你是‘海老鸮’的儿子,这名号就够响了。你要是愿意提我,你就说……就说有个老崔帮你开了春,这么说就行,太高了我担不起。”
江小道也跟着嘿嘿一笑:“行!”
一老一少蜷缩在炕头上,边说边幻想,不由得痴痴傻笑起来。
“小道,偷摸告诉你,等过完了年,顶神凑子的生意做完,我就打算洗手不干了。”
“啊?我还没出道,你就要隐退了?”
江小道问,“为啥呀?”
“老啦!跑不动了!想混要门,腿脚必须得勤快,我年轻那会儿,该跑的地方也都跑了,攒了点钱,不算多,但也够我过的了。这几年腿冻出了毛病,跑不了远道,只能在奉天周围转悠。想了想,干脆退了算了。”
“想娶媳妇儿了?”
“你小子懂得还挺多!”
老崔寻思了片刻,“要有合适的,找一个也行。”
……
除夕夜。
老崔热了两个先前买来的包子,煮一锅粥,就着咸菜疙瘩,跟江小道坐在炕上,一边听着窗外的炮仗声,一边吃着年夜饭。
江小道边吃边骂:“我爹他们现在肯定吃饺子呢!真不仗义,噎死他们!”
老崔宽慰道:“知足吧!有的吃不错了,有一年我在河北,年夜饭就吃了俩地瓜!”
说话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二人相视一眼,推门一看,却见关伟拎着两个包裹走了进来。
“老崔,过年好啊!”
关伟笑着走进屋内,在炕沿儿上坐了下来,招呼道,“小道,过来给六叔拜年,六叔有赏!”
江小道鼻子贼尖,打从开门那一刻起,他就闻到了一股饺子的香味儿,现在早就满口生津,于是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拜年。
“六叔,过年好!从明儿起,你必定鸿图大展,财源广进!”
“嗬!你小子行啊,会说吉祥话了?”
关伟略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过来抢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