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鹤垂眼看了许久,最后缓缓松开手掌,露出被掐捏出红痕的白皙手腕,红梅落雪似的叫人惊心动魄。
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原是他自己守不住心神,迫切地想要牵扯着谁一并沦亡。
若非如此,也不会此刻死生全在沈靖云一念之间。
沈瑞似有所察般,缓缓掀开点眼皮瞧了瞧自己防备放开的手腕,好似崭新的白绢被冷硬地印上了一个个鲜红的章子般,这狗东西就差在上面添上落款署名了。
他哼笑了一声道:“太傅,这世上永无分明的真假虚实,因果而已。”
江寻鹤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他自是知晓眼前人千万般的恶劣,专爱掐着人的命脉嬉笑逗趣儿,他伸出手将沈瑞手腕上的红痕半遮了遮,淡淡道:“阿瑞所言极是。”
无所谓他梦境中究竟何般,他自有法子让沈瑞清醒时眼前全是自己。
那些个虚实难辨,也总有一一掰扯剔除的时候。
——
沈瑞昏倒一事闹得鸡飞狗跳的,在宫中已经传开了消息,萧明锦被皇后叫去提点了一番,等到匆匆回来的时候,便瞧见沈瑞已经一脚踏出东宫大门了。
萧明锦连忙凑过去扯着沈瑞的袖子前后左右来回瞧,好像要比方才离开的太医还明白些似的。
他撅着嘴有些埋怨似的:“表哥怎得也不多休息一会儿,若是回了府中再不舒服可怎么是好?”
“府中的仆役们若是笨手笨脚,照顾得不及时,表哥岂不是要白白受罪?不如表哥今日便宿在东宫,待明日好些了再回去?”
萧明锦口中说着是沈家那些个仆役,可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江寻鹤。
沈瑞被他几句话晃得险些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回了府就无人在意的小可怜。
他撸了一把萧明锦圆滚滚的脑袋,懒声道:“长点心吧,我算外男,留宿宫中?殿下倒是嫌我死的慢了。”
萧明锦自己也知晓这并不合礼法,不过是他信中惦记着沈瑞的身子,又被方才他那一昏给吓着了,现下别说留宿一晚了,恨不得叫沈瑞在东宫长住才好。
他别别扭扭地哼唧了一声,随后又小心叮嘱着:“那你回去了可要好好休息,父皇已经下旨许你十天可不来宫中听学……”
萧明锦话还没说完,沈瑞便一挑眉笑道:“哟,还因祸得福了。”
萧明锦自己已经因为沈瑞好久都不能进宫陪自己这件事伤心了好久,不过是母后细细交代了他,若是表哥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只怕难以交代,他才勉强同意的。
现下说与沈瑞听,自然是想看表哥也舍不得他自己的样子,再好好与他亲切贴贴,抚慰自己的坏心情。
谁知还没等话说完,沈瑞就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样子,脚上甚至还往外迈了一步,瞧着分明是恨不得现下就冲出宫的样子。
他瞪圆了眼睛竭力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伤心,却被沈瑞一把遮住了眼睛,不容置疑地说道:“瞧瞧,殿下都在为臣高兴呢。”
萧明锦被沈瑞遮盖在手掌下的眼睛顿时瞪的更大了,他刚想开口反驳,那手掌便好似有所察觉般往下一滑,顺势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
沈瑞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撇开头轻笑了一声,随后在小太监谴责的注视下妥协道:“虽是因祸得福,但唯有一样不好,只怕许久不能同殿下见面了。”
手下人的挣扎幅度稍稍小了一些,沈瑞慢条斯理地加上了必杀的一句:“我一定会时时想念殿下的。”
萧明锦彻底放弃挣扎了,沈瑞试探着松开手,果然没再迎来什么语言上的痛击。
被放开的萧明锦委屈巴巴地看了眼沈瑞,但到底没说什么。
可恶啊,他分明知晓沈瑞就是在随口哄骗他,但他根本拒绝不了来自表哥的想念。
萧明锦在心底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面上却是故作威严地转头看向江寻鹤:“太傅现下住在表哥院子里,又与表哥荣辱一体,便劳烦太傅好好照料表哥了,孤怕下人行事毛躁,还要太傅多多上心,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他紧紧盯着江寻鹤,将他毫末的情绪都仔细分辨个清楚。
萧明锦尚且还没忘记之前那意味不明的一眼,此人绝非善辈,还是表哥太天真了些,竟让寒门出身成了他的保护色。
沈瑞闻言倒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人,沈府的仆役自然行事间多有规矩束缚,绝不会同萧明锦所言那般毛躁,可见不过是个折辱江寻鹤的由头罢了。
但让沈瑞疑虑的是萧明锦这莫名生起恶意,缘由不明,发作起来倒是唬人得厉害。
萧明锦自然感受到了沈瑞的目光,他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表哥该不会觉得他这话说得过分了吧,谁知不过片刻,沈瑞便将目光收了回去,萧明锦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瑞自然不会出言干预,甚至心中还生出些隐秘的亢奋,就如这般,最好使得他孤立无援、举步维艰,最后只能依附于自己才是最好。
萧明锦见沈瑞没有开口,顿时气焰更嚣张了几分,紧盯着江寻鹤,好像生怕他翻出什么浪花似的。
江寻鹤却仿佛半点没有察觉,他轻笑了一声合着手应下:“殿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萧明锦一拳打下去却没落到实处,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更不要说他总觉得江寻鹤方才那语调中夹带了些炫耀的意思。
炫耀什么?炫耀他能表哥一起,自己却不能不成?
萧明锦冷笑一声,简直是笑话,自己又不是什么奶娃娃,即便舍不得表哥,难不成还能被他炫耀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