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顾慕都未再来三藏苑,容温后来缓和了情绪,觉得那夜她的所为有些不妥,她那会儿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整个人情绪不稳,听到他话语里的强势本能的就要反驳他,还吼了他两声。
不过,这——好似也怪不得她。
谁让他夜间进她的闺房,还非要去管她。
容温心中虽是这样想着,可依旧是有些不安。
她也说不出是为何,想到他那张脸,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许是在宣州城外他就给她留下了阴影,也或许是,她知道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润清和,他可以为了利益包庇顾谭那种人,也可以为了他的目的公然堂之的在皇宫就命人杀了安国公。
叶一虽不知道那夜屋里发生了什么,可她就守在外间里,二公子当时出来时,神色间的无奈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她也未想到,能在二公子脸上看到那种无可奈何的神色。
依她家姑娘的性子,把二公子气成这样,倒也不是没可能。
叶一把顾慕神色间的无奈当作是生了气,在一旁劝着容温:“姑娘,既是二公子这几日都未来别苑,不如姑娘明儿拿份礼去中书令府走一趟?”
既是已经得罪了,多少要去挽回些。
此时,已至亥时,容温正坐在窗边凑着烛光手拿刀片刻弹弓,闻言晃了晃脑袋:“他要逼着我学游水,不去。”
叶一:……
默了片刻,容温侧首看叶一,语气中颇有些狐疑:“叶一,你说他——怎得这么闲非要来管我的事?”
叶一闻言也不知与她家姑娘说些什么,依她看,二公子每日里处理公务就够忙的了,属实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可偏偏处处操心她家姑娘的事。
叶一不禁在心中多疑,却也是没说出口,只温和道:“姑娘近来一直梦魇,您自个瞧瞧您的气色,二公子身为兄长,也是关心姑娘。”
容温不置可否,毕竟那晚她已撒了气,垂眸继续刻她的弹弓,许是一个恍神,发出‘嘶’的一声,锋利的刀片割破了纤柔食指,鲜红的血珠瞬时流淌。
叶一急忙上前给捏住,吩咐花一取来小药箱,口中忍不住怪着:“姑娘何必要亲手刻弹弓呢,这一个走神,怕是要削骨了。”
叶一轻声责怪着,这皇宫里的吴院使都亲自给姑娘搭了脉开了药,姑娘怎地就连未睡下时,也开始有些精神恍惚了呢。
容温听着叶一不住的说她,回道:“不会削骨的,刀锋再利,我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叶一看着按住的口子还在滴血,皱着眉头:“姑娘就别跟我犟嘴了,等下奴婢就把弹弓给收起来。”
这边,花一慌乱的将小药箱拿过来,刚要打开,听闻屋外传来男子的说话声,这座别苑里如今只容温和顾书瑶两个人在这里住,并未有男子,且说话的声音不是顾慕。
侍女走进来回禀道:“表姑娘,三公子来了。”
顾硕本是在德州处理公务,早些日子容温和老夫人从西京回
来前一日,他临时受命出行,本想给容温来信再次表明他的心意,又觉在信中实在不妥,就先给大哥顾离来了书信,知晓容温在回京的路上落了水,如今更是夜夜梦魇。
他今儿忙完后,连赶了几个时辰的马,想要回来见容温一面,大哥的信中并未写明容温此时在何处居住,他先是跑了趟侯府,又赶来了这里。
容温让顾硕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风尘仆仆,汗液还未褪去的清朗面孔,如今已是六月底,天气燥热,容温很明显看出了顾硕的着急,她嗓音温和:“三表哥怎突然从德州回来了?”
说完,她示意顾硕坐,让叶一给他添了茶水。
顾硕额间汗液微淌,暗蓝色锦衣领口湿漉漉的,他刚坐下,就看到了容温有意掩在袖口里的手,夏日衣衫单薄,她掩不住,顾硕问道:“表妹的手怎么了?”
容温随口道:“无事,是叶一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被针刺了下,非要给包上。”
顾硕闻言,目光才从她的衣袖处移开,拿起桌上的杯盏用了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嗓子,同容温道:“德州离上京城不远,我下值后快马赶回来的。”
容温轻‘哦’了声,问他:“三表哥今夜还要再赶回去?”
虽是已从顾硕的话语中听了出来,容温还是又问上一遍,她,不希望顾硕真的为了见她而这样奔波。
可顾硕对她点了头,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递在容温面前:“听大哥说表妹落了水后一直梦魇,我早些年有位友人祖籍便是德州,他无心为官,做的是木匠的活计,我从他那里得来了一块沉香木手镯,表妹可随身携带或许可解梦魇之症。”
容温垂眸看了眼面前的锦盒,似乎能隐约闻到沉香木的气息,她下意识咬了下唇,对顾硕轻笑:“谢三表哥。”
百里赠物,又是如此奔波,终是让人心中生出别样的情绪,容温与顾硕闲话了会儿,才想起让叶一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给顾硕,他一路奔波还未用晚膳,若不是饿的肚子叫了一声,容温也未想起来。
顾硕有些尴尬,神色却依旧明朗:“还有半月,德州那边的事处理完我就会回来,若想再见表妹就不用如此赶路了。”
容温陪着他用过晚膳已近子时,她平日里睡下的早,极少有这个时辰还不睡下的,顾硕见她忍着困意,没再多逗留,起身就要离开时,容温微扬下颌望了眼暗沉天幕,担忧道:“三表哥今夜非要赶回去吗?我瞧着今夜无月无星,怕是要落雨。”
顾硕对她的关心很受用,爽朗的笑了声:“明儿一早我还要随德州知府去处理政务,不能留下,表妹放心,我常夜间出行,就算是落了雨也无碍。”
他话落,一旁的叶一没忍住轻‘诶’了声,容温侧首看向她,叶一才道:“奴婢瞧着三公子的腿上似是受了伤?”
容温顺着叶一的目光去瞧,顾硕今儿穿着的是墨色锦衣,只适才动作时,叶一才瞧得见,容温眸中含疑看着顾硕,顾硕只云淡风清的笑了下:“回来的路上有段山路,遇到了狼群,被咬了口,不过表妹放心,我回侯府时已包扎
过。”
容温咬着唇瓣,眉头揪着,目光始终在顾慕的腿间看着,片刻后才低声道:“不如,三表哥去与二表哥说一声,今夜就别回去了。”
如今三表哥只是在兵部任职,职位至四品,有些事做不得主,若是跟二表哥说一声,在上京城逗留一日应是无碍。
容温眉目间写满了担忧,顾硕笑着宽慰她,他还未真正的上过战场杀敌,年轻气盛的男子言谈间总是带着些无畏:“狼群都杀得,表妹别忧心。”
容温只好将他送至门前,顾硕手提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却突然回过身来看着容温,情不自禁的扯住了容温的手。
容温猝不及防,还未有反应,顾硕已又放开,只低声与她道:“等我回来。”
话落,他翻身上马,扯动缰绳,消失在暗夜的阴影中。
容温乌黑的睫羽闪了又闪,立在原地许久,直到叶一在一旁唤了她一声,容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叶一道:“好困。”
叶一扶着她,轻声道:“都子时了,姑娘可不是要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