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就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还有那个说小柳儿可爱的声音,他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刻翻涌了上来。
於是,黄一石一开门,就看到了那个对自己一脸敌意的男孩子。
“我找柯知柳!”
葛智勇黑著脸看面前这个笑意还未散去的男人,似乎可以想像小柳儿对著他撒娇时的样子。凭良心说,这的确是一个温和细腻的男人,有一种读书人的儒雅,而眼睛里又透出几分慧黠的光彩,很容易吸引人,也很容易让人信赖和依靠。可是,对於葛智勇而言,这个细腻温和儒雅的男人,却是怎麽看怎麽不顺眼。
黄一石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似乎一个炸了毛的小公鸡要随时争斗的样子。心内的讶异并未反应到他的脸上,只是原来因为小柳儿而从心底生出的笑容现在转成了礼貌的微笑,“你好!”
然後,侧开了身体,回头对小柳儿说,“小柳儿,有人找你!”
柯知柳听到门口的声音时,还不敢相信。走过来,看到门口站著的一脸要吃人表情的老三,小柳儿心底一时间像是过年换了新衣服,买了大炮仗却被炮仗点著了衣服的小孩子一般,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是无奈,又是不知所措。
“老三,你……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柯知柳上前,复杂的心情下让他不知道该怎麽和老三见面。
葛智勇看著分别两个多月的小柳儿,越发的透出夺人的光彩来。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换了,高兴而且有些不甘。下一刻,他上前抱住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下午回来的,搬家也不告诉我!”
柯知柳的身体僵了一下,不过还是被他的高兴所感染,也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嘿嘿笑得不好意思,“一时忘了……”
黄一石看著那个男孩子的动作和表情,心下了然,只怕这个就是让小柳儿出神的那个断背山了吧。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那个,你们聊,我回去写教案。”
小柳儿听到黄一石的话,忙推开了葛智勇,“我……不用,我们去我房间聊就好了。”
脸上是微微的红。
“小柳儿,我们出去吧!”
葛智勇伸手握住小柳儿的手臂,轻轻晃了晃,他不愿意在这个男人的地盘上,就是不愿意,直觉上的不愿意。
“呵呵,你们自己看愿意呆著就在家,愿意出去也行。”
黄一石对那个男孩子对自己的敌意不是没有察觉,那麽明显的敌意也只有小柳儿这个傻孩子才看不出来吧。不过,他做什麽对自己这麽大敌意啊,我又没有要和你抢什麽!
“那我们还是出去吧,不然会影响你。”
小柳儿冲黄一石笑了笑,然後准备和葛智勇出门。
黄一石从沙发上拿起柯知柳的外套,“昼夜温差挺大的,外套带著。”
“好!”
柯知柳乖乖拿了外套和钥匙,去开门。
黄一石站在客厅,听著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刚好新闻放完了,下面的节目也没有什麽意思。於是,抬手把电视关了。房间里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前还是刚刚小柳儿有点羞恼而脸红的样子,还有自己形象全无的倒在沙发上大笑的情景。
只是,那些情景在这麽安静的房子里头,一下子有点不真实起来。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自己笑了一下,“我这算不算家有儿女初长成的父母心呢。”
不得不承认,看著小柳儿和另一个人出去,也许也算得是约会吧,他心底有一股淡淡的惆怅。
“算了,儿女自有儿女福,备课要紧!”
走回房间,打开电脑,坐下,头脑里头想的却是小柳儿和那个男孩子现在走到哪儿了,去小树林了,还是去後面水库边了,还是去情人谷了。在做什麽呢,牵手,还是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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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石坐在电脑前面,想到小柳儿可能被那个男孩子拥在怀里,而後轻轻地或重重地亲吻,他忽然间心头一阵烦乱,然後是一阵心疼。
烦乱的是,小柳儿如果真的要去看一看断背山的风景,将来一定会面对不少风言风语吧。或许是当面的不屑,或许是背後的指指点点,或许是明里的唾弃和嫌恶,或许是暗里的阴损和使坏。
鲁迅先生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这话说得很是愤慨,但其实也无限悲凉。总会有些人乐此不疲地刺探别人的隐私,津津乐道於此并以最大的热情去传播。
流言止於智者,但真正的智者又有几个。
黄一石头脑中转著这些不知道从何而生的念头,他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罢了。而现实却早就教会了他,可以相信人的良善并保持这种信念,但也不能就真的不去保护自己。可是,小柳儿……小柳儿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麽。
同性相恋,对於曾经留学美国的黄一石而言,其实早就看清了外界对此事的态度。有些人在口头上宣扬著同性相恋是关乎人权的,但实际上他很可能是一个同性恋仇恨者。有些人信奉著严格的基督教义,认为这既然是被神所禁止的东西,它必然是邪恶的。有些人则是无所谓,只要不会侵犯到我的利益,随你爱什麽恋就什麽恋。真正从心底认同这也是爱情、也是同样渴求长久安定的一份感情的人其实是很少的。
他当时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这麽一件事情,他们学院一位在学界很知名的教授,一开始也有著正常的家庭和子女,但是後来有一天他却突然离婚,然後为外界得知原来他是个同性恋。周遭的人的态度立刻就显露出来,其精彩程度,不亚於任何一出收视榜首的剧目。学校当然不能开除他,因为有可能会违反宪法。而原来景仰他为人和学问的同事和学生,则迅速形成了不同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