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越在深潭上的光芒熄灭,姜南风又是那个优雅却高高在上的玉鹤公子了。
美则美矣,却失于木讷,再无动人之处了。
守将猛地一哆嗦,脸上和腰腹间都烧得慌。他尴尬地弯起腰,背过身体不敢再与姜南风对视了。
再好看也是个男人,怎么就鬼迷心窍突然有歪心思了。
守将尴尬地强行抓了句话说:“咳,那什么,姜候,开始打扫战场了,回车上歇歇脚吧,最快三刻就能进城了。”
男人没有不懂那种怪异姿势的含义,姜南风心下不悦,“嗯”
了一声抬脚返回马车,但不是去自己车上,而是上了周慧的车。
姜南风离开之后,守将总算松了口气。
他别别扭扭走回队列里,被同僚看到,惊讶地压低声音说:“你跟姜候说几句话至于成激动成这样吗?”
守将干巴巴地回答:“看了几天以为习惯了,谁想到他笑得跟牡丹花开了似的,我就当人面丢丑了。幸好姜候大度,没跟我计较,否则我是没脸活了。”
“行了,别说废话,你去路边吹吹冷风。赶紧把这股劲儿压下去。”
同僚说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念叨,“姜候比你高出一个头,你也敢瞎想。”
魏王后车驾内,周慧把装了蜜渍杏干的碟子推到儿子面前。
姜南风捻了一块甜杏干送入口中,丝丝缕缕甜味飞快在口中散开,他绷着的脸总算放松了。
周慧不放心地询问:“我听车外战士的意思,萧燧大败魏军,咱们安全无虞,你怎么还绷着一张脸。”
姜南风点了点自己的脸皮,垂眸认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人人都懂,但单枪匹马站在万军之前,射杀将领的胆魄却万中无一。我看得开心,露相引得萧燧亲兵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心烦。”
周慧一听,就心疼地把手搭在儿子手背上。
因为这这张脸,他们母子不好的遭遇实在太多了。
但其实在姜南风没长成的时候,遇见这种冒犯多了,甚至那些人都是带着邪念和恶意的,姜南风心里清楚,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因为守将的冒犯——是萧燧决定胜局的一箭带来的震撼太强,箭矢中未散的杀气在姜南风骨头缝里流转,令他无法排解。
陌生又燥热的情绪顺着血管流淌,几乎让姜南风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垂下手臂按住靴筒中的匕首深呼吸几次,过去万分有用的法子现在却完全丧失了功效。
不行,他一定要找个办法排解,否则他无法冷静地谋划。
姜南风重新抬起眼,迅速选定了用赵家宗族撒气。
他笑着询问:“母亲,您到底是来给魏王守孝的,古人要求守孝者结庐而居。我想您肯定不愿意住赵家祖宅,让赵家给您另造一间茅屋吧。”
“让他们做结实点。”
周慧好脾气的叮嘱。
姜南风马上抽了张宣纸在马车中的桌面上铺开,在上头画上二层竹楼:“盖的不结实,就让他们重新盖,不用替赵家节省人力、物力、财力。”
周慧违心地说:“不结实,我也能凑合住。”
姜南风摇摇手指:“母亲,您身上挂着两层夫孝,魏兴的房子坏了,你就两地往返,再去看看更前头那一个。”
他生怕母亲品不出话中深意,进一步提示:“到时候,您就这里住几天陪陪魏王,过几天就赶快让侍女收拾行礼,驾车到韩地住一住。若是思念两个丈夫不够,我爹、末帝他们几个也都是您的前夫。你这么深情厚谊的女人,当然会不忘旧人,厚此薄彼。既然照顾一个了,其他的四个都要探望到——路上总得有点意外,你疲了或者生病了休息这都是平常事啊,所以,遇见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多停留几日修养身体是合情合理的。”
“你这孩子!”
周慧顿时乐不可支,赶紧推了姜南风的手腕一把,“快快住口,我哪有那么贪玩,我在房间里最坐得住了,这二十年来,我都没出过宫。”
姜南风微笑:“您放心出去玩,没人敢胡言乱语。”
周慧:“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明白。”
“母亲,我读过父亲留下的手札,里头有他偷藏的您的墨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记山川之大,观百川入海。”
姜南风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您过去强逼着自己忘了,没关系,我会帮您记着。您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周慧看着儿子,双唇颤抖。
她没有忘。
从来都没忘。
她只是不敢相信,还有能让她不只是做梦。
奴颜婢膝
姜南风的视线始终落在母亲的指甲上。
周慧现在的指甲干干净净的,剪的也很短,是方便她读书写字的长度,不再是为了讨男人喜欢时候刻意用凤仙花染红了的尖尖长甲的样子。
他用力捏了捏母亲的指尖:“母亲,就当是儿子送给你的生辰礼物,我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江南风:“再说,您别把外出游玩当成轻松的事。每换一个地界,您都得写游记发给我。”
姜南风放轻声音:“跟您出去的人,有几个擅长测绘的,我想让他们帮我搜集些各地情况,校正现存的地图。”
周慧这么些年一直把“保护儿子”
当成生活的信念,一时间要让她完全抛开姜南风享受生活,周慧未必能喜欢,但只要再带上姜南风“测绘”
的请托,周慧反而更好接受。
果不其然,一听儿子有事情求她完成,周慧再也不推脱了,笑着答应:“游记?成,我玩到哪里就记到哪里。天底下的人不论是不是喜欢我,都不敢阻拦我的,你安排给我的人,我保证能把他们带进所有他们想去看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