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说得二人目光闪躲,神色尴尬。
接着,尧窈略过静充仪不提,转眼寻到神情阴郁的郑嫔:“你前些日来串门,看中了我的红珊瑚挂件,不等我同意就拿了去,还说要用别的跟我换,我找宫人打听了,像我那般大小的红珊瑚,外面最少要卖五百两,你若愿意出这个钱,东西就归你,你若不愿,那就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尧窈本来已经想不起这个事,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郑嫔不行。
郑嫔没想到尧窈居然会把这种事当面揭出来,本就打算白拿的心思昭然若揭,一时羞恼交加,直想把不知好歹的小姑娘身上瞪出个洞来。
德妃听到红珊瑚便想到自己挂在内室床头的那株,面色亦是不太好看,冷眼扫向脑袋越埋越低不敢看她的郑嫔。
就说了,一向扣扣索索的郑嫔怎么突然送她一份好礼,原来是借花献佛,慨他人之慷。
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看了半天女人戏的大总管终于从暗处挪了步,显露出他的存在感,笑吟吟望着屋内的女人们道:“主子们的事,老奴本不想插嘴,可眼看着没个定论,主子们各有道理,倒不如听老奴一句,该道歉的道歉,该还的就还,同住一宫,理当相互扶持,可万万不能因此伤了情分。”
这话仔细听着,已经有点偏向尧窈,毕竟小公主从一开始就点名要郑嫔道歉。
高福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想要获宠还得拉拢这位,郑嫔自是不敢得罪,可五百两对如今手头紧的她来说是笔大数目,就算拿得出来她也不想。
郑嫔红着眼睛,含恨忍下前所未有的侮辱,对尧窈道:“是我没有管束好我的人,我代她向公主道歉,希望公主大人有大量,莫再计较。”
“你该道歉的是明姑。”
尧窈退了半步,让明姑和自己肩并肩站一起。
郑嫔眼泪顷刻间落下,几近崩溃。
“对不住,是我错了,我这就回去把紫竹发作了,再不让她碍姑姑的眼。”
“娘娘严重了,使不得。”
明姑忙摆手,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有点懵。
她家小姑娘,比她自以为了解的,更不得了呢。
明姑不得不重新看待身边这位小主子了。
郑嫔已然失态,被心绪不佳的德妃呵斥一顿,打发了出去。
其余几个妃子也纷纷请安告退,再也不想趟这种浑水了。
而挑起这场争端却又像个没事人般的小公主,与德妃四目相对后,仍是不解地问:“娘娘叫我来是为何,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皇上答应了给我做小厨房,以后我就不用来娘娘这里讨吃的了。”
这姑娘瞧着面嫩,又软又娇,可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德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不知道有多憋闷。
可经过之前郑嫔那一段,德妃对眼前这位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小公主生出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使得她谨慎起来,再不敢贸然行事,免得被这小丫头捉住了话头反将一军。
德妃如今只想把这事儿讲给姑母听,让姑母知道这鬼丫头有多蛮横无礼,最好亲自出马将人收拾一顿。
尧窈要走,德妃不留,巴不得她赶紧消失在自己眼前,只在高福跟着离开时唤住了人,亲自走上前对人道:“这位蛮国小公主是何做派,高总管今日想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本宫并不指望高总管添油加醋,只希望你能将所见所闻如实上报,让皇上有个数。”
“小殿下秉性如何,皇上自然有数,娘娘也莫太过忧心。”
高福留下模棱两可的话,笑着走远。
德妃立在原地,面色渐沉。
有高福从头到尾在一旁监工,又加派了不少人手,小厨房建得也快,赶在日落之前,四面墙已经垒好,上头顶也封了大半,里头灶也搭了,还剩一些等明日再来收尾。
天快黑了,不能打搅贵人歇息。
“可惜这灶暂时还不能用,不然今晚就请公公好好吃上一顿。”
明姑说着客套话,高福同样客套地回:“哪里哪里,往后还有机会,不急。”
高福是皇帝的人,只能忠于皇帝,是以他不会在明面上接受任何人的示好,留饭更不可能。
送走了高福,明姑把院门一锁,回到屋里,看着又在玩珠子琢磨新花样的小主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到叹气声,尧窈抬头:“姑姑你不高兴?”
“高兴,也不高兴,”
明姑走过去,摸摸小姑娘浓黑茂密的发顶,“姑姑还是那些话,只要姑娘过得好,只要王太女过得好,姑姑受的那些委屈,算不得什么,姑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世间大多数的事,并不能简单地用对与错来衡量。”
尧窈认真地听,认真地想:“可我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这边主仆俩秉烛夜谈,那边高福匆匆赶回勤政殿,正碰上容渊批完了折子,发落了一批干吃饭的闲人,心情颇为不错。
高福忙把今儿个发生的事,只要是他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全部报给主子,不敢有半点遗漏。
容渊垂眸,听完后沉默半晌,才道:“她说她不是这宫里的人?”
尽管高福自诩已经是这世上最懂皇帝的人,可帝心实在难测,有时候极为简短的一句,他也要反应一会才能作答。
高福硬着头皮道:“确有这个意思。”
皇帝又是一阵沉默,在高福低头哈腰,屏气凝神等着接受主子的雷霆之怒时,头顶忽而传来一声悠长的轻笑,清清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已经是朕的女人了,却不把自己当宫里的人,她又将朕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