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皇城宽阔幽深的门洞,沈青葙推开窗,低声唤裴寂:“三郎。”
裴寂闻声低头,靠近了轻声问道:“什么?”
沈青葙到这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摇了摇头:“没事了。”
下一息,裴寂下马打开车门,一展臂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温存:“怎么了?”
沈青葙看着他,他幽深的凤眸中有万千情绪,每一点都与她有关,都是他用来捆绑她的绳索。她想质问,想发怒,到最后却只是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裴寂靠着车壁坐下,又将她放在膝上,捧起了她的脸。她眼皮是红的,眼角是湿的,她很伤心,为着方才没能够如愿以偿地留下。裴寂觉得心尖上有点疼,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放柔了声音:“不高兴?”
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沈青葙心想,不该对着他哭的,假如她猜的不错,这个结果,就是他一手造成,在他面前哭,未免太软弱,可他开口一问,她却还是忍不住地伤心,就好像那个
拼命关上了的阀门,被他一句话便打开了。
喉头哽得厉害,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沈青葙哽咽着说道:“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不留我在御前?”
能感觉到搂着她的双臂搂得更紧了,裴寂的脸贴得很近,几乎与她的贴在一起,他身上的沉香气味无孔不入地往她鼻子里钻,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感伤:“你想留下?”
沈青葙转开了脸,前所未有的恶劣情绪浮上来,几乎难以克制:“沈兰台都留下了,我明明赢了她!”
裴寂扳过了她的脸,嘴唇在她唇上蹭着,声音有点哑:“你留在御前的话,我怎么办?”
沈青葙一口气堵在心头,果然是他!她恨极了,偏偏此时又是这样伤心,情绪分明难以维持,又要努力维持,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青娘。”
裴寂叹了口气。
暖热的嘴唇移上去,吻掉一滴泪,她又掉下第二滴,裴寂再又吻去,舌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她的眼泪真多,把他的心都打湿了,裴寂心里软到了极点,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青娘,青娘。”
沈青葙终于控制住了汹涌的恨意和委屈,抬手擦了眼泪,缩在他怀里,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三郎,留在御前也不是不能出宫,曹公就经常回家,霍大娘在外面也有儿有女,三郎,你让我去吧,好不好?”
裴寂抚着她后颈上柔腻的肌肤,心想,他怎么会这样喜
爱她呢?明明知道她是在哄他,明明知道只要她进了宫,就绝不会再看他一眼,可她这样软软地向他一求,他还是会动摇,恨不能立刻遂了她的心愿。
她可真是他的魔障啊。裴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吻上去,低低说道:“可我舍不得让你入宫。”
她被眼泪洗濯过的眸子分外明亮,闪着锐利的光芒:“是你求了陛下,不要他留下我的吗?”
裴寂停顿片刻,道:“青娘,我娶你吧。”
沈青葙怔住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凭什么?
他兴之所至,就让她变成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今他兴之所至,又想娶她了?
凭什么?她难道是什么物件,随着他的兴致,任由他摆布吗?
她垂着眼皮,裴寂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忍不住又将她的脸捧得高起来些,她却只是固执地闭上了眼睛,不肯给他看。
裴寂心想,她是在生气吧。她从来不曾对他发过脾气,即便是当初在云州,他那般强逼,她最愤怒的姿态也无非是推开他,如今她分明这样生气,却还是牢记着分寸,只闭着眼睛不看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
裴寂突然想到,在韦策面前,她有没有发过脾气?应该是有的吧,他见过她与韦策相处的画面,那样放松,没有一丁点儿戒备,更不用像面对他的时候那样,时刻拿捏着分寸。
裴寂头一次感觉到了后悔。假如当初他不
那样做呢?他可以救下她,救下她一家,韦家的婚约也并不难解决,他可以更耐心些,用自己最好的一面接近她,可他却用了最粗暴的法子。
心里一点点沉下去,可这时候,不容他退缩。裴寂一偏头,轻轻咬住沈青葙的耳朵,低声道:“你不喜欢么?”
最初的愤怒已经消散,沈青葙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他既然做了恶人,就该做到底的,又何苦中途变卦。
“青娘,”
裴寂耐心地吻着她,一点点软化她的抗拒,“嫁给我吧,我们以后好好在一处。”
好好在一处吗?怎么会。有了那样不堪的开始,还要如何才能好好在一处?
“青娘。”
裴寂见她还是不肯回应,吻得越发缠绵。
舌尖拂过耳廓,牙齿轻咬耳垂,又向她耳朵里若有似无地吹着气,裴寂终于察觉到怀中人软了下来。
凤目中漾出了一点笑意。他太熟悉她,她的身体,她的感觉,她对男女之事的所有了解,都是他给她的,哪怕她此时并不喜欢,可她的身体却抗拒不了他。
裴寂心想,他还真是卑劣,而且他所有卑劣的一面,都是对着她,她便是不喜欢他,也情有可原,可他却不能放手,他舍不得。
他先前委屈了她,他今后会加倍补偿,他不能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