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併消失的還有他的愛駒閃電。
最開始的想法,是誤以為這位貴女實在受不了和他一起在軍中生活的日子,跑了。跑了也好,他是有過慶幸的,以免讓他生出不該有的眷念。
很快姜故燁親自來遞消息,說是秦雪若拉著宣於嵐之夜間進山尋藥,禹應煥大駭,拉著姜故燁拳頭便要落下去:
「你怎麼不攔著她!她不熟悉地形,天脈兇險,你是要看著我的夫人去送死嗎!」
姜故燁亦是不悅,手底下的人有眼力見,馬上橫在他們中間好聲好氣地勸慰。
姜故燁心想,還是他的夫人拐走了他帳下的人呢:「怕什麼,有嵐之陪著呢。」
「就是有宣於嵐之在此行才更加兇險!」禹應煥怒極反笑,「宣於嵐之自從生了病,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憨貨,你他娘的別說你沒看出來。」
姜故燁一時語塞,他不能否認,宣於嵐之病後和從前相比變了很多,從敏感堅毅喜形不於色的戰士,成了個喜歡黏在他身邊愛笑愛鬧撒嬌耍賴的小女孩。這麼一想,確實不太安全。
秦雪若不屬於戍北軍中的人,宣於嵐之是東方陣百夫長,不得擅自離開,需瞞著主帥寒浞。進山為生病的士兵尋藥是個聽上去合理的理由,然而寒浞生性敏感多疑,若是細究十一個士兵突發怪病的前因後果,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因而,禹應煥和姜故燁要去尋她們,還不能大張旗鼓,兩陣的統領一起去搜山過於顯眼,二人只能交錯著去尋。
一連兩三天,皆是無功而返。
姜故燁亦是憂心忡忡,回想著五年來和宣於嵐之每一次的默契配合殲滅敵軍,再想到她病後如同孩子般的純澈依賴,願意相信她定會平安無事:
「我相信嵐之,她在天脈之下呆了五年,一身的本領,她會無事的。」
禹應煥聞言破口大罵:「你他娘的相信宣於嵐之,那我夫人呢?我夫人柔柔弱弱,沒有武功,她能完好地回來嗎?」
他沒擁有過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
小時候,凡是看上了什麼,哪怕是一塊形狀稍微奇一點的石頭,哥哥姐姐們都要從他手中搶奪了去,更別說是通曉人性的貓兒狗兒了。進戍北軍為質的名額倒是沒人同他搶。
有過孤寂難耐的時刻,沒人願意搭理他問候他,在那一段時期,他沒人可以說話,十天半個月都說不上一句話,甚至開始自言自語。後來覺得跟自己說話實在是可憐,便沉默寡言,鮮少言語,習慣了寂靜無聲。
可能是秦雪若的眉眼有點像他童年時那隻大花狸貓,狡黠,機警,沒有落入他的哥哥姐姐手中,飛檐走壁一走了之,很偶爾的時候在院牆上給禹應煥投來或悲憫或不屑的一眼。也像是顆小石子,驚了他這一潭死水,她說的話經常讓他無言以對不知從哪接,但其實,他心底很喜歡有人能同他說說話。
這樣有真正在活著的感覺,使他感受到自己,還沒死,還不是個死物。
姜故燁忍他這個鳥脾氣忍了很久,怒斥道:
「你很有臉來找我發火?宣於嵐之可是被你夫人拐走的!她本來也不必冒險!」
連著幾天找不到人,很可能凶多吉少,還要提防著寒浞的懷疑,二人的神經俱是緊繃,一點就著。
手下人再攔著也沒攔住,二人酣暢淋漓地扭打了起來。
打了一半,有兩匹駿馬直直地沖入帳中,發出了焦急的嘶吼。
「閃電?」
「追風?」
他們認出了是自己的駿馬,也是被二女騎出去的那兩匹。
馬回來了,人不在。
都說老馬識途,禹應煥驚喜地揪住閃電焦黃的鬃毛:
「閃電,閃電,快帶我去找她!」
閃電果然通人性,打著響鼻引著禹應煥。
姜故燁是想跟上的,恰逢主帥又巡防任務交給他,不得不執行,囑咐道:
「記得將嵐之也帶回來。」
禹應煥翻身上了追風的馬背,跟著閃電的步伐,冷笑道:
「宣於嵐之死外面算了。」
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早已註定,秦雪若、宣於嵐之棄馬棄得早,先人轉山移石的布局機關,竟生生地將她們的位置掉轉,分明棄馬走向了西南方,血陣啟動,居然又將她們轉移到了最開始來時的那片冰原!
也正是如此,閃電、追風能帶著禹應煥走上她們的舊途。
於重雪掩映中,禹應煥見到了自己消失好幾天的婚妻子。
聽到了她口中微弱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
「禹應煥」。
鮮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下屬叫他老大,手足喊他野狗,親生父親提到他只說他是個剋死親母的孽障——哪怕他當時只是個一無所知的嬰孩。
原來他的名字,被人叫出來是那麼動人。
禹應煥下馬跪伏在秦雪若身前,她膚白勝雪,幾乎和周圍的景致融為一體,滿身霜雪,凍了許久,已經沒什麼人氣兒了。
禹應煥想登時就把她撈進懷中,又轉念一想,他身著的甲冑會凍到佳人,於是毫不猶豫地脫下保命的盔甲,把人裹到心臟的位置,運轉內力,把他身上的熱氣度給她。
懷中的人一點一點回暖。
禹應煥瞥了一眼秦雪若旁邊的那一大坨,拂掉了一層雪,露出來了有進氣沒出氣的宣於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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