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骁。”
她轻轻地念出这三个字,“好久不见。”
韩俊骁突然打了个冷战,想起之前庄磊发给她招聘信息时说的那句“好久不见。”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庄磊会发给她这家公司的招聘了。
“你不记得我了?”
对面的女孩问,“我可记得你,虽然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你那个时候可风光啊,全城认识的人都来吃韩老师家女儿的谢师宴。”
韩俊骁惊疑地盯着女孩美貌的脸。是真的认不出来了,那年自己高考,刚满十八岁,她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还在上初中。
“李芊舒。”
韩俊骁迟疑着念出了一个有些久远的名字。
“嗯。”
女孩笑起来,“你想起来了?不过我现在改名字了。千书,一千本书的千书。”
韩俊骁仍然难以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身处的这家公司,“你在这里工作?庄磊知道?所以他才会给我发招聘?”
“确切地说,”
李千书看着她,“这家公司是我的。”
韩俊骁更惊异了,她忍不住拿起手机,搜索李千书的名字,看到了她美丽的照片和底下长长的一串头衔。国外学历,年度文化专栏作者,自媒体品牌栏目,青年创业奖……
她仿佛是在看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像微博上那些大v公知一样,这和她认识的那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但她认识的那个人就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还等着要面试她。
她记忆里的李芊舒,是那个家属大院里最不受欢迎的小孩,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管她,没有人在乎她。
“那我们开始面试吧?我看了你提交的样稿,觉得你的文字偏学术,不管从体量还是结构上,都要适合自媒体发布的风格……”
李千书已经开始回归正题,但韩俊骁却仍然沉浸在惊异之中回不了神。
“你那时……不是被学校开除了吗?”
她实在忍不住,极其讨嫌地问出了这一句。
救命稻草(下)
她拖着不合脚的旧运动鞋踢踢踏踏地上楼梯,隔壁邻居家的男生嬉皮笑脸地甩着书包跟在她身后。
“叫哥。”
“滚开。”
男孩比她大几岁,刚上初中,仗着跟她一个姓氏,非说他俩是一家人,每天放学遇到她都让她叫他哥。
“不叫哥,我就到你们学校去告老师。到时学校就开除你。叫哥。”
“叫你奶奶个腿。”
她转身,拿起旁边不知道谁家放在走廊里的扫帚就往他脸上甩。仗着楼梯上居高临下,扫把的尖划破了男生的脸。男生气急败坏,闭着眼睛捂着脸嗷嗷叫,她把扫帚一扔,轻车熟路一溜小跑回了家。
每次别人吓唬她说学校会开除她,她都用她新学会的骂人词汇恶狠狠地骂回去,才不管是隔壁的讨厌男生,还是看她不顺眼的老师,是同一个大院光着屁股鼻涕拖了老长的小屁孩,还是喜欢搬弄是非的邻居老大爷老大妈。
小时候的她也不会想到后来一语成谶,但她不曾在乎,毕竟被学校开除算是她听到的最没有震慑力的威胁。
她七岁那年来到这里,确切地说,是被她父母扔到这里。姥爷和姥姥是师专的老职工,姥爷去世之后,姥姥一直独自住在家属院,父母为了生弟弟,躲到了他们打工的南方,就把她留给了姥姥。
姥姥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好,最多能平日里给她做口热饭吃,其他时候顾不上她,她便成了这院子里唯一一个“放养”
的小孩,像北方干燥气候下的一棵野草,虽然缺水缺日晒,却能拼命地汲取每一分生命力顽强地抽丝拔节。
同学跟她打架的时候,说“我要把你告老师”
,但她并不害怕老师,甚至在理不服人的时候跟老师梗着脖子对骂。
老师批评她的时候,说“你把你家长找来”
,但她并没有家长可以找,连开家长会姥姥都不会去,因为老人家耳朵背,老师说话姥姥也听不清。
姥姥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能够在这里野蛮生长下去的理由,也是她父母不要她之后答应给她一个家的唯一的人。她在外面闯了祸,只要回家姥姥骂她,怎么说她都不会还嘴,打她她也不会躲。不过姥姥不打她,一是打不动,二是姥姥看过她小时候被她爸妈打的样子,便舍不得再打她了。
于是什么都由着她来。整个师专家属院都知道,老李家一个孤老太太带着一个没人要的丫头,人不大脾气倒不小,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一旦惹到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她平日里上课也不听讲,一会玩铅笔盒里的蚂蚁,一会凿木头桌子上的碎屑,老师们管不了她,说她是野孩子,她却反以为荣,偶尔逃出去一节课都没人抓,乐得逍遥自在。
但是平日里惹是生非多了总不是好事,那天她在独自放学回家的时候,遇到隔壁男生和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在路上走。她一看赶紧转头想躲,但男生还是看到了她,上前几步就把她堵住了。“哎,”
男生跟他哥们儿说,“就是那个小兔崽子,上次不叫我哥,还拿扫帚划我脸。”
几个男生拦住她不让她跑,她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找顺手的东西来打架,不小心在退后几步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她心里这才开始害怕了,觉得自己打不过,可能晚上回家要被姥姥骂了。那个时候,她对打架最恶劣的后果设想,就是晚上回家被姥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