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端酒杯的姿势就和他人一样优雅而随性,浅浅抿了一口便眯着眼睛言道:“他说,他在一路行来的时候,在安定卫见到了怪香子。”
安定卫,那离他们所处的撒里畏兀儿其实亦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唐子期记起了之前看过的图纸,便微微一挑眉:“离的很近。”
楚留香默然颔首,眉心微微蹙起来:“这里面必有玄机。”
唐子期极为平静地开口问道:“怪香子怎么了?”
他只记得那个人是“天山四怪”
之一,名字被写在了备老房的册子上。
楚留香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不认识怪香子的,便是失笑道:“就是那个在茶楼和我见面的,你应该记得,他之前在老林棺材铺失踪了。”
唐子期自然记得,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那时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香帅楚留香。
人生中有那么多的凑巧或是意外,只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刻遇到恰到好处的那个人,就是人生中莫大的欢喜罢。
何必痴魔却误人
太多的线索混杂在一起,一时间竟是理不清摸不明。
唐子期想了想,蓦地明白了最关键的一点——
“这么说,怪香子没死?”
楚留香苦笑着颔首答言:“怕是如此。”
只是纵是楚留香也想不清,既是怪香子没死,他为何又是避而不见?宁愿让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失踪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下楚留香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千石老僧的话,千石老僧的出现实在是有些巧合,何况那个千时的来由现下亦是只有这一个人的说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时之间根本辨不清。
唐子期一边在大脑里快速地过着这一大堆信息,一边闷不做声地喝酒。他在现实中就很喜欢梨花酒,只是现实中酿酒技术再过纯熟,到底也不比此处月下灯前擎着翡翠杯饮酒而来的畅快感。
楚留香见状便是笑了,一边执着酒壶给唐子期添了一盅一边言道:“白乐天曾有春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此时若是有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怕就是更妙极了。”
不觉之间几杯纯酿下肚,唐子期只觉着眼前的景物竟是有些发晃,连那人带笑的语声都有些许听不分明。他微蹙着眉似是想要自嘲一声酒量不济,然而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猝然倒在了桌上。
楚留香叫了唐子期几声终是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于是他摇了摇头笑了声:“倦了也不说,倒真像你的性子。”
此番唐子期听不到,他便也没有极客气地叫那么一声唐兄。
想了想楚留香到底还是弯下腰去试图将人从藤椅上拉起来,一使劲便将人捞在了怀里,唐子期筋骨很硬,像极了他的人。
楚留香就这样半拖半抱地将人拉进床幔里,然后重又掩上床幔想要回到桌边将那一盅酒饮罢,却是在那一瞬看到了地上落下了一根纸签,想是适才拖动唐子期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那签的样子很朴素,带着淡淡的檀香,看来似乎是从哪个庙中求的,难得唐子期这样的人竟也将它带在了身边,本是想要径自放回去,楚留香想了想竟是鬼使神差地将那签翻了过来,上面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两行字——
“凡世不过一弹指,何必痴魔却误人。”
极端的不详感瞬间击中了素来沉着的楚留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了床幔里隐隐睡得香甜的唐子期。
事实上这人身上的异数,仔细想来却是比谁都多。
不论是那一身诡谲的身法,或是他的武器,都不曾在这个江湖中出现过。亦或是他的性子,全然不似在江湖之中打磨数十年该有的样子。
楚留香有点疲惫地闭了闭眼,蓦地想起了千石老僧前番说过的话,如若不是必须,他并不想怀疑面前的人。
不管如何,路终究是要走下去的。
楚留香复又端着酒杯饮了一盅,却是蓦地失去了兴致,枕着双臂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楚留香发现自己已然躺到了床上,摸了摸床边已是一片凉意,显见得那两个人早就起了。
不知道为何,楚留香心底竟是狠狠一撞,他立刻起身打理好自己,桌上还留着未凉的早点,看上去似乎是店家刚送来的。目光微微辗转了一会他,他到底是没有动,径自走到了山庄的后院去。
在看到院中僻静处的两人时,楚留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提起一个笑容走了过去:“唐兄这么早就带南云练功?”
唐子期颔首,露出一个可以算笑容的表情,开口道:“小孩子功夫落不得。”
南云没有直接答话,只是偏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些时日的相处,小东西对两人的戒备还真是放松了好许:“楚公子早。”
楚留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干咳了几声站在原处有些尴尬地言道:“你不用那么紧张。”
“先生,”
南云听罢便转身看向旁边的唐子期,示意了一个穿心弩的前期动作继而言道:“我力道好像掌握的不大好。”
南云不肯叫唐子期师父,好在唐子期也不以为意,便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叫了下来。
唐子期闻声便直接站定,接过南云手中的千机匣,对准了前面的一根木柱装饰作为目标,冷声言道:“看准了。”
穿心弩本身是可以移动施展的技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技能就像是突然活了一样凝入了唐子期的骨血之中,竟是刻骨不敢忘。
千机匣提在手里沉甸甸的触觉,唐子期向前走了几步对准了前方骤然将弩箭射了出去,或许是因为太快的速度夹杂着骤出呼啸的风声,楚留香微微眯起眼,看到急速向前的弩箭上竟似是有黄色的烈光,唐子期的手边,千机匣上有若隐若现的蓝色光环,和前番竟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