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仍是悄声无息,他犹豫片刻,“那……我先走了。”
终于还是驾起红云腾空而去。
良久,那扇始终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窄缝,高瘦的男人站在屋内的阴影中,那双闪烁锐光的眸子竟隐隐藏有阴桀。
千里眼眺望那渐远的红云,慢慢闭上双目,敛去眼底的深沉。
他并非不想开门,只是,他一直无法控制从心底深处攀援而起的情绪,无需镜映其貌,已可以猜到这张脸必定是难看至极。他不想让自己扭曲的面容落在开阳清冽的眼中。
门外的轻语他都听在耳里,话中的悔意也是真切得很。
他本该,原谅他的。
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拉开屋门,跟之前一般,宽容地面对年轻的星君。
本不该如此啊!千万年来,纵是仙家冷眼,神人恶语,予他不过拂面轻风。然而在殿外的怒骂,言犹在耳,句句在心。
千里眼走出屋外,小院内那张青石桌仍习惯地摆放了两只杯盏。他坐到平日的座位上,拿起属于开阳的琉璃杯,捻转着,阳光折在杯身上,刺目非常。
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似乎,一直,都不曾记住教训,总是这般的忘乎所以。
这一阵子的相处,开阳的热切,就像夏日般炽热,烈得透心。可是,当光芒太过刺烈,便会只余一片光华,让人如同目盲,忽略所有。
那一顿喝骂,让他终于知晓,原来在开阳心目中,他始终不过是个只懂在君前进言,弹劾众仙的卑鄙小人……
施舍的亲近……
“叮当!!”
杯盏落地碎裂的脆音,在晨间极为刺耳。
“呵呵……”
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双目,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已扭曲得可谓恐怖。
妄想而痴。当真可笑。
天上的星晨又岂是他这般下等神将可以触摸……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雷电暴响自南天门方向传来,天边云涌生变,千里眼心念一动,展目看去,乃见南天门外电闪雷鸣,竟有一头六尾青狮企图硬闯,守门天兵奋力相抗,但那青狮厉害非常,股后六尾齐震,狂雷暴起,只打得众兵全无还手之力。
上古雷兽!?
雷兽乃是上古便生于天地的至暴之兽,已在万年前失去踪迹。待他再看真切,却辨得这头雷兽竟是那黑狼妖所化!
当下顿知事态严峻,立起云头,急往天殿方向飞去。
此时战鼓擂动,已惊动帝君。千里眼来到殿时,已闻天奴匆匆向帝君禀过南天门处情况。
他正是担忧事态,忽闻帝君抬声问道:“天枢何在?”
如此问题,自然不是在问那天奴,千里眼展目一眺,却见天枢星君以捆仙绳缚了天璇星君,正往天池方向。心中叹息,只有迈出阴影,答曰:“天枢星君带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
帝君似乎早有所料,呵呵一笑:“看来天枢也知事态有变,抢先而动了。可惜心之所向,却非他能左右……”
言罢,他又再打量那千里眼,半敛凤目,半是浅笑,“离娄,朕倒想听听这闯入南天门的雷兽是何来历。”
殿上站着的高瘦神将闻天帝唤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头,回道:“它是雷兽烈俞与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却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轻的帝君笑意更浓:“烈俞?朕若无记错,它该已失踪万年了。”
对于雷兽,传闻甚多,但却鲜少有仙家知道当日欲擒雷兽为骑者,乃是这位天帝玉皇。当年他尚在年少气傲,巡游天河之时遇到那头青鬃雷兽,遂起意收为坐骑。岂料那雷兽性情烈傲,纵被天帝擒获,却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张口狂噬。凶暴难驯,更莫说为骑。无论天帝如何软硬兼施,亦始终不能折服其傲,最后被它咬断绳索,逃离天庭。
往后天帝亦渐渐淡忘此事,但雷兽之傲,倒是尚有记忆。
“是。烈俞虽为雷兽之尊,但性情孤烈,不愿在仙地为骑,遁入妖域,与白狼妖产下一子后亡故。”
天帝脸色未变,但眼神却渐有森严:“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
“末将双目所及之事日数过千,时有遗漏,故未能尽报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隐瞒!”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击在床背,吓得一旁天奴嗦嗦发抖,险些昏去,便是那一脸冷冰的千里眼亦难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禀道:“帝君恕罪。末将当日有意禀承,但巧遇下界妖龙作乱,轻重缓急,便先承了后件,至于烈俞之事,过后便忘了。末将错失,还请帝君责罚。”
天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结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为了维护妻儿,故逃不过天劫破魂。离娄,你知而不报,岂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杆微微一抖,却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
天帝一时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鳅还滑溜!”
天帝不再施威,挥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心是何向?”
然而巨门星君心之所向,原早已决择。
拒入天池净魂,宁入妖道,受百劫,许那烈性黑狼妖生死相伴。
便是天帝神君,亦难免动容,天劫在前,他亦无意为难,只下旨驱逐。如此结局本是不错,但千里眼眼力甚好,并未错过天枢星君冰酷脸上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