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抱在头上的双臂慌忙放下来,连滚带爬朝门口冲了过去,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沈均诚慢慢站起来,因为适才的那番激烈的运动,他的呼吸还很急促,脸上依然泛着愤怒的红光,他在原地与晓颖对视了数秒,慢慢向她走去。
走至晓颖身旁,他低首俯视她,眼里是根本不想掩饰的惊痛。须臾,他抬起手臂,缓缓向她的脸上伸过去。
即将要抚到她花成一片的面庞时,晓颖猝然一个转身,“我,我去洗手间。”
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而他想碰触的那个人却已经不见了。
(4)
洗手间就在小库房的隔壁,暖气抵达不到这里,高墙上的窗户时刻开着,风由此处钻进来,撞在晓颖赤裸的沾着水的双臂上,是一种麻辣辣的痛快淋漓的冷,仿佛要把她整条手臂都冻成一根冰棍。
晓颖用毛巾蘸了凉水,使劲去擦脸上与身上的污秽,狠狠地,一遍又一遍,把白皙的肌肤擦得通红,可她还是觉得不干净,她擦不掉蒋方留在那些地方的气味和她心里充斥着的满满的羞辱。
沈均诚缓慢步入,默默立于她身后,盯着镜子里只顾低首擦拭的晓颖。
她早已听见他的脚步声,却没有一点想要避嫌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继续着他进来之前的举动。
沈均诚无声凝望她的背影,和八年前相比,她高了一些,却依然很瘦。她微弓着腰,那略略卷屈的身形里,分明隐藏着从未散去的寂寞与无助,和八年前他体会到过的一模一样。
他与她分离了八年,再回眸时,他以为她已经将他忘记——在数次匆匆的目光交锋中,他曾经怅然地这样以为——即使还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的名字,但他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年少时期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而她终会长大,会有新的生活接纳她,会有新人给予她温暖——就象分离之后他的际遇那样——代替自己履行那未曾兑现的诺言,洗去八年前即在她身上根深蒂固的寂寞无依。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忽然跨上前去,从背后猛地一把环抱住她,将脸紧紧贴在她冰冷的脖颈处。
“对不起。”
他喉咙哽塞,喃喃低语,“对不起。”
言语里的愧悔竟是那样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晓颖擦拭前颈的手陡然顿住,毛巾没拿牢,悄无声息地跌落下去,软在已然变得清澈的水中。
她静止不动,任由他抱着,水从她湿漉漉的面颊上滴落下去,在洁白的水池里晕出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她的身子猛地筛起糠来,仿佛害怕的感觉重又回到身上,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加剧下落的速度。
那不再是水,而是她的眼泪。
“我该杀了他!”
沈均诚的脸痛苦地在她脖颈处辗转。
他能感觉到晓颖剧烈的战栗,即使是他这样严密紧实的拥抱,也无法驱散她心里的悲凉和恐惧,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她面前是如此无力。
沈均诚蓦地双手一拨,就势将晓颖在怀里转了个圈,让她正面向着自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与她通红的眼眸便赫然相对。
过去象卸了闸的洪水,经由这场意外变故的击破而肆意涌出,滔滔不绝的洪流里,涌动的不仅仅是痛楚,更多的,却是被压抑多时的激情。
激情如花火,溅落进两人的眸中,将枯死干涸的记忆点燃,瞬间起了火,摧枯拉朽一路燃烧下去!
在这寂静如死的黑夜里,他们彼此的心意裸裎相对,再无可以用来遮挡的障碍物。
沈均诚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眼帘垂下,视线停留在晓颖被水擦得湿漉漉的唇上,那娇艳欲滴的朱润之色犹如一剂致命的诱惑,要将他拖入深不可测的幽潭之中。
而他分明是心甘情愿的,体内灼烧着的,是年少时他从不曾缺乏,此后却被封存起来再未企及过的沸腾热血。
这一刻,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是为了她,他都愿意去闯。
再无半分犹豫,他的头颅骤然低垂下去,吮住了那失却多年却梦魂牵绕的滋味!
而迎接他的也不再是客套与推诿——晓颖的双臂忘情地环绕上他的脖子。
她将这份感情压抑得太久,久到以为自己可以将它束之高阁。然而,唯有此刻,当情感的潮水铺天盖地涌向她并吞噬了她的时候,她才豁然醒悟,她竟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仅有的依靠与慰籍,即使分离了这么多年,即使那种感觉早已稀薄如云烟,可它终究存在于她的内心深处,而他似乎也从未离她远去。
此刻,她的双唇为他而绽放,她整个人都被嵌入他的怀抱,象他失散许久的一枚扣子,如今终于得以妥帖地重新置回心脏的部位。
沈均诚贪婪地吞噬独属于她的芬芳与甜美,以及她那隐含在喉咙口的啜泣,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沾湿了两张年轻而狂热的容颜……
盥洗室的外面,一张脸在阴影中静止不动,黑黢黢的眼珠发出幽灵般的光芒。
刚才还痛哭流涕的蒋方,此时却象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布满阴森和冷冷的了然。他将一切觑在眼里,却并未出声打扰,低头看了眼刚刚在小房间丢落的钥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偷偷转身离去……
此时的g3车间,平静一如往昔。
零件拆了一地,李真用一块干净的无纺布擦拭着一个小原轴承,有点心不在焉。
他久等沈均诚不回,心头不免焦虑起来,频频地看着手表,实在按奈不住了,遂扬声对夏斌道:“小夏,你去帮沈总拿一下工具吧,你的机器我帮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