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没有睡,路鹏程带著疲倦先去酒店整理东西退房间,然後马上开车回家整理去新加坡要带的东西。一路上他只觉得自己头脑空白,什麽都不想,将音响开到最大声,尽量不让自己睡著。
总之,路鹏程有生之年就没做过这麽危险的事情。
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发现公寓的大铁门没有关紧,漏著一条缝,於是路鹏程推门走了进去,下一刻愣住……
客厅里家具都被覆上一层白布,但是有些地方已经被颜料弄成花花绿绿的,客厅内架著一个铝合金的简易楼梯,方璧宁拿著画板和画笔坐在梯子的最顶上,正全神贯注地在墙上涂涂抹抹。
原本是白色的墙,被蹭上过黄色和褐色的颜料,但是此刻,这些都看不见了,路鹏程看见的是一幅豔丽张放的图画,抽象的图案像是在描绘金色麦田里徐徐落下的夕阳,又像是大片大片绵延到天际的怒放的向日葵,随性夸张又收放得恰到好处的笔触,协调的色彩。
一瞬间视觉上的强烈震撼的冲击,让路鹏程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方璧宁停下笔,歪著头打量刚画完的地方,然後打算从梯子上爬下来,一回身,看到路鹏程站在旁边,露出惊讶的表情。
「pancho,你怎麽突然回来了?」说著他从梯子上爬下来,走到路鹏程旁边。
「本来想全部画完再给你看的,不过现在也不差多少。原来是打算把弄脏的地方重新刷白的,但是後来想想,这间公寓的色调只有黑和白,所以就弄成这样,可以中和沈闷的色调。」
方璧宁说完,双手拉住盖在那些家具上的白布,用力一抖。
白色的布像是飞舞的蝴蝶那样翩跹飞舞,缓缓停落,於是在黑与白之间,那副暖色的画就像被注入了生命一样,冉冉跳动,将原本四四方方的空间无限延伸开来。
那种充满著无限向往和希望的表现力,让路鹏程一刹那心中涌起了感动,但是随之蜂拥而来的却是各种不同的说话声。
「请相信阿宁,他可以创造奇迹。」
「不过阿宁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设计师。」
「但是banng会暴露的问题,只要是普通人都会有。pancho你才是比较不正常的那一个。」
「其实也没什麽大事情啦,就是婚纱秀的一些现场道具想让他再看下。」
「是啊,我是想能跟著方总监学两年的话,在能力上一定会有不小的进步。」
「所以我很奇怪,为什麽方总监这样的人会留在这里。」
「方璧宁」、「方璧宁」,从不同人嘴里说出的「方璧宁」三个字拥塞在路鹏程疲惫得不愿思考的大脑里,他觉得一切都乱了,朝著不受他控制的方向滑下去,滑下去,最後连自己的生活也被这个人侵入进来。
他抬头看向墙上那幅几乎可以说是瑰丽的画作,眯起眼,然後又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绷紧,嘴角的肌肉颤抖著,最後终於爆发出来。
「够了!」路鹏程吼道,「方璧宁,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麽自作主张地闯入别人的工作和生活中,将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我不要这根本看不懂的东西,你还一个只属於我的空间给我行不行?」
路鹏程吼完就提著行李包进去自己的房间,发泄一样的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後打开衣柜取出行李箱,又随便拿了几套衣服塞进行李箱中,重重合上,拖著行李箱走出公寓。
路鹏程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方璧宁自始至终都一直站在客厅里,甚至连手也还维持著掀开白布时的动作,他也没有注意到,公寓门被带上的时候,从那一点点合上的门缝间泄露出来的,那青年转身看著他的眼神里,盈满的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寂寞。
然後公寓的铁门「砰」的一声关上,就像把利剑一样,斩断了方璧宁的视线,但是从头到尾,路鹏程都没有看上一眼,或者,他看到了,却被那不知所谓的怒气烧得精光,一点都不剩。
新加坡的培训一共有七天,由於下榻的酒店使用网络不太方便,这七天的日程安排也非常紧凑,路鹏程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和国内联系,而且一旦人出来了,那些担心反而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路鹏程开始忙里偷闲把这次出国培训当成了一次假期,享受起在蓝到透澈的天空下,微有些湿润的风拂过的惬意。
心情一平静下来,便会想起离开之前在公寓里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路鹏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麽要对方璧宁发火,也许是因为他的擅作主张再一次踩到了自己的雷点,但是……
不可否认,墙上的那幅画真的很有感染力,就像方璧宁曾经做过的那些企划和创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被其中展现的魅力吸引过去,深陷进去後甚至还会不可自拔。
只是自己那个时候心情太乱,又加上睡眠不足的关系,於是生出不太好的情绪……
路鹏程想,等到回去以後找方璧宁谈一次吧,总是这样也不好,会影响到彼此的工作。
大约是带著那麽一点不可察觉的歉意,路鹏程除了按照yonda的指示帮她买了一大堆化妆品外,他还特意给方璧宁挑了一个小礼物,是一个放在桌上摆设,还不到巴掌高度的金属架子,绿色水钻拼成的树叶,底下有磁石,可以吸在金属架子上。
不是特别有创意的东西,但是一看到那枚树叶,就不自觉地想到方璧宁,明明和周围的同事关系处得不错,但有时候就会流露出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来,彷佛游离在外,无所凭依,就像一片无处可去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