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朋没再说什么,两人重新装车,老杨递老孟摆,弄了两个来小时,这才继续赶路。
杨迈按爸爸说的,准时把饭做好了,直到下午挺晚了车才回来,卸完后,孩子们孙家老小都出来看,杨松朋说:“孟大哥,你在这吃点饭吧,今天太累了,谢谢你啦!”
“滚你妈个屁,我才不吃你那五类分子的饭呢,今天太倒霉了!为你个五类分子累够呛,操你个妈的!”
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大家谁也没说什么,都面面相觑,看着他调转马头,一屁股坐了上去,扬起一鞭子,马车顺大道走了。
三月一号学校开学了,这天之琴也回到了家,离开一星期,她心里惦念着孩子们。
春天的脚步近了,温暖的西南风亲吻着人们的面颊,山颠的白雪逐渐在消去,道路泥泞起来,太阳悬高了许多,春分前后昼夜平分。天亮了,孩子们还在睡梦中,之琴早早起来,弄好饭菜,杨松朋去收拾房后不远的菜地,孩子们上学后,之琴忙里忙外,时常找出春装缝缝补补。
他们的衣裤又全短了,该接的就接一段,针线活还真不少。时不时还要去孙家坐一会儿,唠唠嗑。平淡的生活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过去,一到星期日,之琴和孩子们必定去山上割柴草,看见好条子,一定割下来,回来都攒一堆儿,留作编筐用。
春风呼唤着大地山川,白雪留恋着大地舍不得退去,残存在林边,依偎在枯草丛中。此时的冷仙子冰凌花来了,她们欢笑着开在山根野地上的残雪中,淡黄色的花朵亲吻着白雪,做冬天的最后告别。落叶松渐渐地又苏醒了,开始换上了淡淡的黄外衣,春天真的来了!
之琴和孙婶儿也去地里挖小根菜,有时刮着大北风,天还是很冷的,为了多挖点冻手也得挖,出去两三个小时,就能挖回半小盆,这可是青黄不接时最好吃的菜了。孩子们放学回来,看妈妈端上小根菜,都高兴死了,用小手夹一根,把大头伸进酱碗里一蘸,再送进嘴里,嚼哇嚼,辣味儿裹着酱香味儿,那滋味真是太好吃了,就着玉米面糊糊,真是美餐哪!只要小根菜冒出来,地里挖菜的人你去他来的不断,孩子们几乎天天放学后,都去地里挖小根菜,撅着小腚根儿,两只小手不停地忙活着,他们盼着山菜下来吃得能饱一些。
虽然住在这孤家子许家坡,但附近总有妇女和孕妇来看病和检查胎位。这天婆媳俩抱着一个婴儿,来找之琴看病,进了门寒暄一阵,把孩子放在了炕上,打开小包被,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婴儿,咧着嘴有气无力地哭了两声,把尿布和上衣打开后,孩子的臀部,大腿,有大片轻度的紫绀,整个皮肤是弥漫性硬,脸上也如此,之琴用手触摸时,有明显的平坦硬不凹陷症,全身体温不高,脉搏较慢,俯身侧耳听心音同样弱,她告诉来者,孩子患的是“新生儿硬皮症”
不要紧,主要是小孩营养不良,皮下脂肪太少,全身局部循环不畅所引起。
有几点要护理好:第一,要保温,多盖点,避免冷风吹,但炕不能太热,别把孩子烙着了,可抱在怀里暖和。第二,奶要喂足,营养要好。第三,可用点药。之琴说完后,在纸上写了一个药方,“麸氨酸合剂”
拿给年轻的小媳妇,“到医院去买就行。”
老谢头没了,孩子们去杂货铺再也看不见这个苏联老人啦!提起谢辽沙,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灰黄的头,蓝眼睛高鼻梁,在这个镇上已生活了十几年。
想当年,小日本侵略中国时,他生活在阿穆尔河边,也就是黑龙江下游苏联境内的哈巴罗夫斯克边上的小村庄,三十多岁的他是个孤儿,单身一人生活。他会打鱼,常常坐着小船在阿穆尔河上捞鱼。这年夏天,他在船上打鱼时,在河里救起一个女人,他把这个奄奄一息的中国人背回了家,虽语言不通,但双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村里有会中国话的,双方一搓和,十八岁的刘月香就嫁给了三十二岁的谢辽沙。
刘月香是奇宁人,十八岁那年去抚远看望姐姐,没想到日本鬼子开始进村驻扎,修工事,抓劳工,糟蹋妇女。姐姐全家带着刘月香准备投靠苏联境内姐夫家的亲戚去避难,没想到,还没上船,就被日本人打散了,刘月香眼看着小鬼子端枪过来了,她知道被抓的结果,不顾一切就跳江了。
命大,她竟没淹死。
在苏联生活了几年。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她决定回到中国,谢辽沙也随她而来,两人没有孩子。老谢会腌酸黄瓜,冬天没菜时总吃这个,有时吃不了,就拿出来卖点,没想到买的人很多,后来他开始腌很多,大家都爱吃。他干脆买下街边这个小房子,做起买卖。不仅卖酸黄瓜,他还卖纸笔本,酱油,衣物,针线食品等。解放后,公私合营,他成了一名店员,吃公粮,不种地。
老谢是因破伤风而死的,爱妻刘月香已在一年前患乳腺癌去世了,大家把他葬在了妻子旁。
老谢人很好,随和又热情,人们常常念叨这个俄罗斯人。
黎明的鸟叫声悦耳清脆,唤醒了静谧的山村。孩子们从熟睡中醒来,伸个懒腰,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脱掉了棉裤,换上毛衣秋裤,浑身简直轻松极了。吃完了妈妈做的早饭,背上书包,望着满眼的青山绿水奔向学校。之琴的活儿多了起来,全家的棉衣裤都得拆洗,缝补后再重新做上。
开春后地里的活更多了,刨茬子翻地,种菜挑水做饭,一样也不能少。杨松朋得天天出工,天暖后他的哮喘病好像轻多了,喘得不那么厉害了,一般队里的活也干得了。每到周日,孩子们一定上山去采菜,宝霞宝云还有之琴都去。美好的初春,满山遍野的花数不胜数,杨迈最喜欢猫耳朵花了,它们一个个一丛丛一片片的开着,闪着缎子般的紫色花瓣,倒垂在矮小的植株上,它们像一只只羞涩的小猫,蹲藏在枯草丛中,极其可爱。杨威也学姐姐的样子采了一大把,然后把自己的头插满,真像一群小猫蹲在了头上。之琴第一次随孩子们上山采野菜,她几乎都不认识,孩子们边采边告诉她,跟着孩子们满山遍野地走着,还真有意思,踩着窸窣的枯草,眼睛盯着草丛中冒出的绿叶,抬眼是片片松林,绿色尽染,时不时传来林中那婉转动听的鸟鸣声,“啾啾,叽叽,哥哥乐啦···姑姑咦···”
之琴感觉很快乐,每当走到山顶上时,四下张望更是心旷神怡,别有一番风景。跟着孩子们转了一天山,高高兴兴满载而归,又饿又乏,累得都有点走不动了,但一看到满筐的菜,足够吃几天了,心里真是美滋滋的,歇够了,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家走。
春耕开始了,杨松朋每天出工去队里干活,但早上起来或傍晚,还要忙于自家菜地和开荒地的活儿。早饭后,之琴带着杨威也要去地里刨茬子翻地背垅,忙一阵后,再回来做饭。每到春种时,去斜岔子沟里刨地的人很多,大家熟悉的老李头时常碰见,还有鲜族的金大爷,他已七十多岁了,腰已弯成9o度,但他却很能干,每天手握一把小镐头,脖子上挂着一个装种子的小布袋,一步一步地弯腰走上来,脖子上的小布袋像钟摆一样,在脸的下方左右摇摆着。。。。。。
“谷雨”
已过去好几天了,为了早一点吃上苞米,早种一天就早吃一天。这天午后,之琴拿着镐头,把自家菜地钩了几垅,明早准备刨坑种苞米,忙活了一大阵浑身是汗,望着大道对面的洼地处,绿草青青一片片的,稻田地的埂子上也镶满了绿色,说不定柳蒿长出来了。她想着走着,便从地头来到大道上,手里的镐头扛在了肩上,顺大道往坡下走去。
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大道对面过来,两人正好相遇,那人说:“我见过你,是你。”
“哦,我也认识你,是公社的吧?”
说着,戈常义下了自行车,“你是周之琴吧?原来在奇宁医院工作。”
“对,我就是。”
“那太好了,县卫生局人事科长来电话,让我亲自通知你,让你必须到县卫生局办理复职手续。”
“啊?复职?”
周之琴瞪大了眼睛看着戈常义,是不是听错了,还没等再问,“给你恢复工作了,明白了吧!”
“哎呀!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第二天,之琴坐第一帮汽车到了县里,见到了人事科长老韩,办完手续后,老韩又交代道:“这次复职,按重新采用算工资,每月38元,暂时派你到达山卫生所工作。”
之琴非常激动,临走前,真诚地对他说:“我从心里感谢党,感谢党对我的信任,感谢党的英明领导,我一定努力工作,回报国家。”
这天是星期日,之琴收拾停当,交代了家里的生活琐事,再三强调,一定要饭前洗手,菜要多洗几遍,小心用火等等。说走就要走了,全家高高兴兴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之琴心里很是难受,为了事业,为了生活,她必须离开这个家,离开孩子们,她强忍着泪水,显出高兴的样子,杨松朋背着行李,之琴拉着杨威,杨迈杨策拎着衣包和饭盒水瓶出了门,孙家老少全出来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