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最后排的这位陌生学子,他老眼昏花,只能看清个轮廓,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如此眼熟。
眼熟之中带着七分愤怒,三分无奈。
原本是要让那位出言不逊的弟子出堂罚站,可眼下整个学堂只有两位学生,再踢出去一个过于凄惨了。
夫子胸前的胡须飘飘荡荡,顺了好久的气,才慢悠悠地说道:“今日随堂测试,其余不在的弟子一律不及格。”
盈冲正襟危坐,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件算术器具,又拿出一叠厚厚的宣纸,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案上。
黎昭则给夫子一个面子,准备呆一个时辰,不睡觉了。
夫子给他试卷的时候,又是重重地冷哼一声,黎昭条件反射的,就要起身罚站,所幸夫子只是拿眼睛剜他的脸。
黎昭晃晃悠悠地接过试卷,根本不打算写,眼睛随意在上方一瞄,不由得坐直了身板。
他居然会解。
这句话说出来黎昭自己都不信,但是他确实会解。
从前在应天宗,黎昭一直都是众人羡艳的对象,他天资奇高,一点就通,唯一能让人诟病的,就是两样东西,一是他那张惹祸的嘴,其二就是那不堪入目的术数成绩单。
夫子教的课程对于黎昭而言犹如天书。
不,比天书还难,倘若黎昭不是魇魔,是极有可能飞升成仙,但就算是他飞升了,也学不会术数。
为了应对夫子,他一直都是抄徐风盛的答案,天天被夫子罚站,直到有一次,黎昭碰巧坐在了白解尘的身旁,无意间瞄见了他的术数考卷。
字迹清俊飘逸不说,竟然都是满分。
白解尘由于罪命枷锁的束缚,尧天学宫的师长们对他多加照拂,白解尘随来随走,也不见他正儿八经地上过几节术数课。
黎昭双眼亮,凑了颗脑袋去看,说道:“哇,小神君,不,小天才,你能把术数作业借我抄抄吗?”
那时他们的关系尚好,说话也无遮拦。
白解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自然同抄作业这种事划清界限,淡淡地说道:“不行。”
黎昭瞬间蔫了,说道:“没意思,我去抄别人的。”
他起身就走,白解尘墨玉般的眼珠一扫而过,抓住了黎昭的手腕。
彼时已是日暮,他还赶着去找李梦鱼玩叶子戏,心急如焚道:“什么?抄都不许我抄?”
白解尘垂眸看着书案上的宣纸,说道:“明日夫子会考你。”
“那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考我。”
黎昭根本不怕的。
白解尘十分替黎昭考虑,说道:“明日术数也是昏时,夫子若生气了,会让你罚站。”
黎昭不说话了。
他不是害怕罚站,是怕夫子罚他一直站到天黑,明日就是山花节,宗门下的凡人城镇热闹得很,若是罚站到天黑,他一定是赶不上庙会烟花了。
“那怎么办?”
黎昭更难受了,自暴自弃,“要不你夺舍我吧,我教你夺舍的法子,你替我考试。”
白解尘也跟着皱眉,心里大致是在想黎昭的口无遮拦。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他说道:“明日是学‘大衍求一术’,倒不是很难,你也能学会。”
“真的吗?”
黎昭不相信。
白解尘点头,他的眼瞳漆黑,注视着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黎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转向书案上的白纸,皱眉道:“你可别骗我。”
白解尘:“不骗你。”
他取出犀照灯,放置在书案上,看着一脸迟疑的黎昭,用眼神示意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