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俭在外面开了一个卖地砖的店,这些年到处都在修建高楼大厦,建材生意好做,据说张克俭收入还不错,比起工资高出许多。除了做建材生意,他还给书商写东西。他写作的度极快,两三个月一本书就出来了。比方什么历史人物传记,当然是编的些离奇事情,与司马迁的史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司马迁想的是流传,现今多数人写东西是为了卖钱。张克俭根本没把每周政治学习的八块钱放在眼里。
周大龙还在问:“那你们说是自愿吗还是排?”
其他人都不开腔,林茜觉得自己不说话不行了,一般她是不和周大龙说话的,她把遮着脸的报纸拿开说:“自愿好些。”
周大龙说:“是自愿嘛。那大家没得意见我就要排了,排到哪个必须来,若是有事,私人找人调。”
林茜不动声色说了句:“我不参加,我另外有事。”
心中想你就是赚了几千几万我也不眼红。
大家一阵沉默,周大龙镇静地干咳一声说:“那我们这段时间主要的工作就是招生了,大家多花点功夫,在外面去宣传,碰到熟人多说一下。”
长期在一个小圈子里你的个性逐渐被打磨得一干二净,到后来大家都成了千人一面,要打麻将大家都一哄而上,要喝酒大家也是乐此不疲地天天日日喝下去,如果你什么都不参与,你就被这个圈子抛弃了,你这个人就不知如何是好,没有归属感的人当然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可能是父亲那种不合着任何人吃喝的孤芳自赏也遗传给了林茜,她也不喜欢和人大吃大喝,况且你成天在外吃喝,把身体交给外人了,健康哪有保障。因为自己还有个要操心的残疾儿子,不敢拿身体开玩笑,自己作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就这一点,林茜就觉得自己不合群是有道理的。
周大龙说过了招生的话喊着林茜问:“林茜,你那个班安排活动没有?”
林茜没当法律班班主任,但还是政教凼授班的班主任,这个班马上毕业了。周大龙一心惦记着要班上搞活动。
前面这个班的班长林启开就在林茜面前说:“周老师在我面前说过几次,这个班毕业时要搞活动,同学三年,一家出些钱出去耍一趟。”
余心宇是文娱委员,长得秀秀气气的,这时说道:“出去耍一趟,近的地方就是东山,哪个没去过东山嘛,也没得啥耍的,远的地方,一个人没得几百块钱哪得行嘛。”
陈家惠是学习委员,也说:“这个钱不好收,本来一个人书钱要交那么多,况且这次凼授面授时间是二十多天,我每天住在这儿都要用二十多块钱。”
副班长刘忠诚也说:“我用得更多,每天没得三十块钱都收不到口。”
最后林茜干脆谈自己的看法:“我说干脆就照张相,省点钱搞个茶话会,这样子花钱不多。”
最后确定下来连书费每人收一百块钱,林启开说:“就喊各个县的班委把钱收起来,实在没来的,就帮着垫一下,各县的人回去要,方便些。”
现在见周主任问活动的事,林茜就简短地回答:“他们一个人还要交七十多块钱书钱,我找班干部商量了一下,大多数班干部反映学生本来钱不多,也没得那个情绪,就照张相搞个茶话会就是了。”
周大龙脸一下拉长了说:“茶话会有啥子意思嘛,我的意思是老师也摸钱出来,大家在外面吃一顿热闹一下。老师教他们这么辛苦,毕业了吃一顿都不应该说!”
林茜只得又解释一番:“这个凼授班的学生一进学校就给系里每个老师都送了电暖壶,后来每次面授都给老师送了东西的。这次班长还是提出给老师送纪念品,一个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人不愿意,我也觉得不好勉为其难,人家不愿意,大家在一起颠转难堪。本来班上大多数老师都是白水的,白水教师的工资比其他地方的工资要低一百多块,”
(当时班上学生刚到明阳时,多数学生是第一次来,真的像是陈奂生进城一样,几个教师约着到火车站去看火车,看了后要坐公交车回学校,有个同学提议:我们干脆就坐火车回去,火车要路过教育学院,火车走拢了喊火车刹一脚。听到同学讲了这个事,把林茜笑得不得了。像他样子说,飞机也可以刹一脚了。八几年就有个人没赶上飞机,不知怎么跑到停机坪上去了,跑到飞机前面去拦住飞机,让飞机刹一脚。他没想到飞行员在那么高的飞机上哪盯得到眼前地面的人嘛,这个人被飞机的螺旋桨打成肉泥。)当时许多人以为天天有饭局是很不得了的事,显然这是一种浅薄的看法。长远点,没到二十年,后果就出来了。张志明一个高中同学,是大学经济系毕业的,两人又都分在明阳党校。这个人赚钱上是把好手,长期不在家吃饭,四十多岁就股骨头坏死了。人长得像一个了的面包,整个大了一倍出来。吃的脂肪酒精过剩,把血管堵住了,股骨头就坏了。他女儿正要考大学,见这个股骨头这个病把父亲痛成那个样子,就立志要考医学院,攻克股骨头坏死。林茜听了心想,愿望是好的,股骨头坏死是世界性难题,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有钱,换一个骨头,问题是换一个骨头只管得了几年。过几年又去换。还是把自己搞成原装的骨头好些。如果知道吃喝成这个结果,他可能就不会花那么多钱去吃喝了。生活从来过了的就过了,假设不了了。)
还没容得她把话说完,周大龙打断她说道:“这样子的话,就照张相就是了,开啥子茶话会,有啥子好说的嘛。”
林茜只有不开腔。周大龙喝口水又忿忿地说:“说是没得钱,赌起来又五十一百的赌。”
林茜心中想:“你管人家赌好多,人家就是不拿出来请你,你有啥法呢,未必请你吃一顿你就喜笑颜开啊。”
林茜没说话,罗华说道:“没有啊,他们这个班没得啥子打牌的。”
周大龙很武断地说:“咋没得,打牌的多得很。”
林茜很想说:“就是打牌还不是你喊到去的。”
上次面授陈家惠对林茜说周大龙喊过她们去打过几次麻将,他们推不过就去了两次。这时周大龙还在说:“九二级的学生很热情,那天我一下课,就有几个学生拉到我,我说这是做啥呀,她们几个说要毕业了,喊我给她们照张相,在东山耍了一天,也玩得很高兴。”
九二级凼授班的班主任是罗华,此刻受了表扬谦逊地对林茜说:“你那个班总的还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