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不理他们,仍旧低着头看书。然而心乱如麻,指尖不自觉地紧紧捻着书页一角,竟将书页捻破了。
门关上了。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咱们继续说。我每堂课留的作业不多,都是思考的东西,也没什么标准答案,你们只要认真想就好了,写在刚才让你们准备的笔记上……”
后面的话许千都没有听进去,她完完全全被这独特的声音吸引了。这声音像是什么呢?像是玉石敲击玉石,又像是山涧里汩汩的清泉。清越,但疏离,透着一股傲气,不容反驳。
很奇怪,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咬的很轻,但是连贯成句却透着难以抵抗的力量。
许千再一次被震撼了。不同于刚才想逃的感觉,这一次她只想停留在这里,让那声音在耳畔久久盘旋。那声音承载的是何词句都已无关紧要,它的本身才是最值得关注的。许千甚至想把这声音录下来,好让她下了课也能时时刻刻都听到。
轻轻合上眼睛,指尖也不再摩挲,全身心地沉入这声音掀起的涟漪里。合住的眼睑上投映出刚刚的剪影,轮廓清晰,刻在幕布一样的火红之上。那片火红如绸缎般轻轻流动,而她的眉眼就是那绸缎上绣出的纹饰。
这一切仿佛是梦。它一定是梦。许千甚至不能感受到闷热的空气在皮肤上流动,也感受不到肌肉传来一丝一毫的知觉。这不是梦,是什么呢?
可是这梦里的人,你是谁?
桌子被猛地撞了一下。许千从无边无际的想象中惊醒,睁开眼睛,看见前面坐着的张淳半侧过脸,冲她挤眉弄眼。许千矮下身子,躲在她的身体后面抬眼向讲台上瞄,看见那个人正抿着嘴盯着这个方向。许千把手肘立起来拄在桌上,若无其事地扶着额头,把那一道灼灼的目光挡住。
“你干嘛了?她怎么一直盯着这边看啊?”
“我没干嘛啊……就是发了会儿呆。”
张淳翻了个白眼,转了回去。
等到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张淳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对许千抱怨:“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老实点?咱俩坐一条线上,她瞪你的时候我跟着害怕啊!”
王旭然噗嗤一笑,伸着脖子凑过来,“诶,千儿,你这节课不对劲啊,怎么奇奇怪怪的,脸还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
“啊?有吗?没有吧,是光晃的吧。”
“晃个屁,我刚才上课时一直看你来着,你在那儿想什么呢,帆姐讲的话你是一句没听啊!”
“帆姐?”
王旭然拧着眉毛看了她半天,抬手指了下黑板,“你可真行,上了一节课黑板都没看一眼呗?”
许千望过去,才突然发现黑板上写着的两个大字,“路帆”
。这两个字写的不重,但是运笔锋利,透着一股子刚劲。刚才怎么会没看到呢?许千挠挠头,想不明白。
“这是语文老师的名字吗?”
“不是她的名字,是我名字?”
许千白了他一眼,继续去看黑板上的那两个字。
路帆,路帆。
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反复读着,和那个声音合在一起,嘴角泛起笑意。
“真好听。”
“好听?好听吗?”
王旭然一脸不解地看着许千,又扭过头看看黑板上正要被擦掉的字,“还行吧?哪儿好听了?不就是挺普通的名字?”
王旭然身后坐着的程灿灿用笔狠狠戳了下他的肩膀,“哪里普通了?千千说得对啊,确实很好听。路老师不光名字好听,人长得也好看啊!”
这一句话成了落入湖泊中的石子,引的旁边几个人都凑了过来,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路老师也太有气质了吧?她站在那儿的时候,我的天,跟雕塑一样,太美了!”
“你看她那双腿,长得都快到王旭然脑袋了!”
“到谁脑袋了?我好歹一米七五,她路帆往多了说也就才一米七,怎么就到我脑袋了?”
“你那一米七五是穿了三双鞋垫量的吧……”
许千没有搭话,拿起桌上的杯子走到前面接水。
那天晚上睡觉前,她拿出崭新的日记本。思考片刻,缓缓写下:
“高中第一天上课,愿望成真。语文老师好美,是从没见过的美;声音也很独特,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幸福。路帆,路帆。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又记了些零零碎碎,关灯躺下,半梦半醒中眼前浮现出那个侧影。
乌黑半散的如瀑长发。额头,眉峰,眼角,鼻尖,嘴唇,下颌。
梦里的人,请再次入梦吧。
二、你给的快乐
语文课之后,是连续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自习课。刚上了一天课,各个科目都才开个头,学校订的习题也还没发,许千把课本一本本拿出来翻了几页,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做些什么打发这漫长的八十分钟。
她左顾右盼,想看看别人都在干嘛:张淳在誊抄笔记,王旭然去领粉笔和扫除工具还没回来,程灿灿在写自己买的练习册,左边的周欣悦拿着个小本不知道背什么呢。
北高啊北高,不愧是北安市唯一能拿出去炫耀的名头。
许千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后悔早上出门时没抓一本小说放进书包。
其实许千的成绩是不错的。中考时凭着一半实力一半运气,她在全市排第十三。虽然说前面还有十二个人,不值得怎么吹嘘,但好歹也是超过了几万人的。
她的入学成绩在文科班是排第一的。如果入学时她选择了理科,那么现在一定被分在了一班,也就是尖子班,作为种子选手重点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