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头皮一麻,一线峡这种狭窄的天堑,若真是山上发了洪灾,大军移动速度慢,必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这显然是豁出去不准备要命了。
“他伤了脏腑,撑不了多久了,直接拿下。”
贺霄一声令下,士兵们一拥而上。
原本站在中间的孤将强行将脊背挺直,甩开千机伞成了刺枪形态,像一匹落单的孤狼,还要死守着最后的信念,不肯逃跑。
沈北陌这三个字在大楚军营里多少是有些阴影的,即便她现在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但士兵们仍是有所忌惮,不敢真的硬冲,几轮冲锋下来,峡口溅了满地的血,中间那道身影身上最盛,也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李恪拧眉看着眼前这招人恨的宿敌,但所有军人,对于这种死战不退的精神都是敬畏的,他蹙眉道:“投降吧,不要平添无谓伤亡了。”
沈北陌呼吸沉重着,一枪甩掉了伞刃上沾染的血,在地上洒出了锋利的一道痕迹,她垂着头,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浪费给说话,只用站立的姿势沉默回应他。
夜色逐渐褪去颜色,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李恪看着那七手八脚乱棍上前的士兵,到底是动了些本不该有的恻隐之心,这样倨傲的一个人,死在普通士兵的手里,太可惜了。
李恪忍不住提了刀,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贺霄已经快人一步下了坡子。
悍猛的跳劈带来了极其恐怖的力量,刀枪相撞的那一瞬间,沈北陌觉得自己四肢都在震颤,她脚下没站稳摔了下去,她下蹲仰头的那一瞬间,面前男人举着长刀,气势逼人,巍峨似战鬼转世。
如此中门大开的姿势,她应该能躲开的,甚至应该还能抢时间清雪式扫他一腿。如果还有一点力气的话。
还有点力气就好了,至少别输得太难看。
“刀下留人!!!”
千钧一发之际,钟子柒快马加鞭疾驰而来,他生怕慢了一步酿成血祸,冲到二人跟前时候气都还没顺过来。
贺霄扫眼看见了跟在钟子柒后面的大楚将军,基本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视线在沈北陌身上逗留了片刻。
“大楚皇帝有命,南邵归降,则不再伤我南邵子民一兵一卒。”
钟子柒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凶险一幕叫人心跳都快停止了,他日夜兼程地赶,就是怕沈北陌他们不知道情况死守一线峡,白白送命。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
身后的沈北陌踉跄着要揪他衣领,一激动内外伤一起发作,急火攻心,本就飘摇的身子终究还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钟子柒接住晕倒的沈北陌,心里也有些发颤,这看起来肃杀的敌将会不会想要趁机斩草除根。
他死死盯着贺霄,强调道:“大楚想要一统六国,不可能只靠强兵镇压,若在第一步就对招降的国家出尔反尔,日后所图大计,必当举步维艰。”
贺霄神情淡漠,收敛下了所有的情绪,深深瞥了眼晕倒的沈北陌,慢慢收了刀,到底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趁机取他性命。
“我大楚一统中原是天命所归,没有任何人能影响得了。”
男人淡声说着,“今日我饶他性命,不为别的,只因敬他是个有血性的军人。”
钟子柒吊着的一口气这才终于松了下来。
跟着他一起快马加鞭赶来的楚将难掩喜悦之情,此时才上前对贺霄恭敬道:“启禀将军,南邵已归降,宋将军手书一封命属下呈上,还请将军主持大局。”
僵持了数月的一场仗,终于是大获全胜,贺霄扫完军书,笑得豪迈,扫了眼那些被俘的神策士兵,略作思考,扬手处置道:“暂时收押,听候发落。”
沈北陌这一晕,就是整整三日的不省人事。
她之前在山谷里被贺霄打的那一掌虽然是养好了,但毕竟是长达数月的劳累,身体底子本就不比从前,如今再在相同的位置挨了一掌,旧疾复发加上忽闻噩耗心血激荡,病来如山倒。
这三日李恪跟着贺霄忙得分身乏术,南邵归降,大楚第一步就是要进驻腹地接管所有军机要塞,要处理的琐事繁多,忙起来恨不得比打仗时候还要再盛三分,根本就顾不上大牢里那一支小小的神策军。
“二爷,听说南邵的御前使亲自来了,带了那老皇帝的手书,指名要带走那个沈北陌?”
李恪听到关于沈北陌这名字的任何消息都格外上心,百忙之中还是忍不住抽了空隙跑进贺霄的帐子询问情况。
贺霄正将公文签批给一众副将,闻言随口应了一声,“嗯,只是暂时接回去养病半月,后面还是得看陛下如何调配,届时圣旨会跟其他南邵将领的去留一同颁布。”
李恪稀奇道:“他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啊,劳动皇帝亲自出面捞人,那么多收押的将士也没见着捞别人的。”
贺霄也是刚从手书里看到的消息,说道:“我看那意思,他应该是个有身份的王公贵族,偷摸着跑去从军的,现在这种情形,自然要出面保下。”
“还有这种事?”
李恪稍微有些吃惊,但也就听个热闹罢了,他担忧的还是让沈北陌那刺头养好了病会不会多生出些事端来,“那就这么让他们把人从一线峡接走?”
贺霄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谓道:“半死不活的一条命,人接走便罢了,千机伞是必定要收缴的。”
李恪深以为然,点头道:“也是,没了那把伞,他也就不过尔尔。那二爷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诶,等会。”
贺霄琢磨着叫住了李恪,询问道:“前两日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