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清池宫内,曾经的麻衣道士如今已是满面风霜,只眉眼神色一如往昔的如春风和煦。他看向眼前的李梦生,自他师徒二人相遇已有近十载,曾经身具明空目的一块璞玉,如今已是他茅山新一代锋芒渐露的佼佼者。
大概属于他们这些老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李梦生坐在对面,静静的等待着师父的回复。自从他离开南通州拜师入道,山中无岁月,他跟随师父修行修道,早已将茅山当做了自己的家。离家远游,按理来说总是有缘由的。
故而师父问他,“为何要下山?”
李梦生开口,不善言辞的他思考了一会,最终道,“因为我能感觉到,我想要的道,不在山里,而在外面的江湖。”
师父点点头,又问他,“李梦生,在茅山这些时日,你可明了你所求是什么?”
李梦生说道,“我所求,便是用手中的笔,画遍这片土地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朗朗晴空,每一缕太平人烟。若我画中有不平事,我便用手中的剑,平复所见的每一桩惨剧。”
师父欣慰的笑了笑,“你的道始终未曾改变,这很好。不过我再问你,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遇到你力所不及之事,你该当如何?”
李梦生顿了半晌,对师父道,“人力终有尽,我只平我力所能及之事。如若有更杰出者先我而行,体恤众生,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也算是不违道心。”
师父拍了拍手,道,“进退得当,方成圆满。最后一个问题,红尘偌大,修道者不禁七情六欲,若你遇到志同道合,甚至想为之停留一生的人,你是去是留?”
李梦生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声道,“我不知道。”
师父的笑容敛了几分,这让李梦生心中生出许多慌乱。然而师父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对他道,“过几日,你便下山去吧,且记得,无论身在何处,茅山都是你永远的家,有我在,有你师兄师弟们在,尽管去闯荡吧,牢记你的初心,莫让我道门蒙尘。”
李梦生拂身便拜,“谨遵师命。”
师父起身将爱徒扶起,对他道,“你出去,把你虚清师兄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他交代。”
李梦生点了头,师父的神色一如往常的让人琢磨不透,这让他完全没意识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茅山将迎来怎样的改变。
亦不知他这一生冥冥中已被写上了怎样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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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北神农架,一个道人正穿梭于茂密的山林之中。道人背负短剑,尘汗覆面,但神色间仍透漏着一股凝似实质的冷峻,一双明亮眼眸中似乎像含着火焰一般。
行至一处绝壁,道人收起手中笔,转而拔出短剑,朝绝壁处已是穷途末路的敌手缓缓道。
“逃跑是无用的,束手就擒吧。”
倚靠在绝壁上的中年男人已是伤痕累累,脸上身上还沾染着点点墨迹。他喘着粗气,面临绝境却不怒反笑起来。他伸出一只手,直直的指向不远处的道人,“你是,茅山李道子?”
道人平静的点点头,于是那男人长叹一声,仰天悠悠道,“想我鄂北过山黄,一路大风大浪闯过来,没想到临了竟在个臭杂毛道士手里栽了面。不过你也算个有头有面的人物,日后传出去也不算太丢人,哈哈。”
李道子哼了一声,语气中颇多不屑与嫌恶,“你为祸此地良久,作恶无数,这次还伤了我茅山子弟的性命,早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那鄂北过山黄笑了笑,眼神却变得愈阴冷,“你真以为,我就到此为止了?”
李道子一愣,忽的感觉周遭炁场开始急剧变化,很快,眼前的景色也随之飞变换起来,无法看透的迷雾迅升腾,让原本就深邃的丛林变得更加扑朔起来。
以有形化无形,无形化两仪,此乃阵法之道。
李道子伸出手,试图把握住周遭炁场流动的规律。虽然身陷险境,但他的语气仍是冷冷的,“这就是你最后的布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