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到坊市的尽头,见不远处的河堤上三三两两聚着一些人,暗夜的河面上星星点点。
南漪正好奇地垫脚眺望,一个年长的商贩干着牛车从身旁经过,见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皆眉目如画,龙章凤姿,正经的般配恰好,便挑起一盏河灯冲南漪递了递手,又笑道,“姑娘,买一个吧,这是我这里的最后一盏了,再等今年可就没得放了。”
南漪不明所以,怔怔看了看眼前的河灯,那老贩一见这姑娘的表情,就知道是个异族人,便解释道,“姑娘不是我们鸠里人吧?今日是我们这里的春朝节,每逢春朝,鸠里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就会相约在这宕泉河放灯。”
说着又看了眼旁边这个高大伟岸的年轻男子,笑道,“我们这里世代相传,只要一对有情男女在这河上放河灯,那么这两个人便能共结连理,河灯飘的越远,那么他们相守的时间就会长长久久。”
闻言,南漪下意识要拒绝,可她刚要开口却被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多少银子?”
消失
南漪被他强拉着,落后半身,一步步往河堤走去。
走近了才发觉原来这里的人远比之前以为的还要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祈求幸福的笑容。
他们二人身在其中,略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其他男女都极亲昵,或挽手,或揽肩,一双双男女抵额相视,并肩携手将那河灯放到河里,有些人口中念念有词,有些人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想必心愿只有一个,就是与心爱之人执手共白头。
湛冲终于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自己先蹲下身,结果半天等不见南漪,转头看了一眼,见她正背着手,站在离自己两三步远的地方,脚下踟蹰着,没有上前来。
毕竟他们的装扮与当地人不同,眼看这位姑娘又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于是就开始有人侧目,指指点点,还有人窃窃私语。
湛冲见状,轻笑一声,冲她高喊道,“心肝儿别担心,这回我再上门提亲,你爹若是还不答应,那便直接告诉他老人家咱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便是我等得,只怕你的肚子也等不得,所以快过——”
南漪惊呆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恨声道,“你给我闭嘴!闭嘴!”
她张皇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周遭一些姑娘掩口轻笑还不住偷看他们,只觉脸都叫他给丢光了,于是气哼哼蹲下身,就怕他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托起河灯,向她递了递,她瞥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可他却不松手。
南漪皱眉看他,“松手啊。”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又轻轻咳嗽两声,作势道,“方才那个老伯说,要两人一起放才灵验。”
她收回视线,定在那河灯葳蕤的火光上。
河灯最终还是放到河中去了,两人蹲在河岸上,见那小小的一盏河灯顺着水流漂远,也不知会到何方。
“南漪。”
她略有些迟迟的,“做什么?”
“以后你不要独自和旁人喝酒。”
“为什么?”
“你酒量不好。”
“谁说我酒量不好?”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酒量好的对手。”
她不服气地看看他,却见他盘膝坐在河岸上,目光随着河灯流转,脸上的神色澹宁自适,竟难得有股出世之感。
他不知想起什么,轻声笑了下,“今夜,我有些害怕。”
她很意外,他一向无坚不摧的样子,如何还有让他害怕的事物,她忽然想起艳楼那些彪悍的打手,今夜他单枪匹马的来,事后想想确实令人后怕,刚想安慰他几句,又听他道——
“我怕你出事,怕自己来不及——”
他忽然侧目看着身旁的姑娘,目光专注而平宁,“来不及赶到你身边去。”
河堤上放灯的人们渐渐离开了,周围安静下来,浓黑的夜色里,只剩下河面上的点点星火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握紧拳头,可依然止不住的轻轻颤抖,她不敢侧目与他对视,余光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眸光,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刚要冲破这种无形的窒息感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握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也不说话,就那么欲说还休地凝视着她。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她挣脱他的掌控,偏过头去,“别这样……”
他顺从地放开她,笑了下,“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像一种动物。”
他话锋转得太快,她还有些茫然,只睁着无措的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
“北方沙漠中有一种沙鼠,生存适应能力很强,你很像它。”
应该没有哪个姑娘听到自己像老鼠而开心,虽然听上去倒像是在夸她,于是又耐着性子继续听他道,“不只是生命力顽强这一点,那种沙鼠胆小如豆,身边的动静稍大一些就会被吓死,这点也与你像极。”
她终于听出来了,原来他在嘲笑她胆怯,可一时又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彷徨,便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本来还笑着,见她这回却未因自己的戏弄而发作,于是也收敛起嬉闹笑意,叹了口气,起身又拉她起来,沉静笑道,“今日是春朝,不过短短一季,春信犹有时。”
两人向拴马的树桩走去,他在前面,她依然默默跟在后头,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困顿彷徨,心烦意乱。
他本来上前解缰绳,才解没两下,忽然又反手系上了,然后回身对她笑道,“时辰还早,不如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