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都此时突然咧嘴一笑,可这笑意并未冲散那他身上那股子暴戾,反而更加显得阴鸷无常,“别以为放几句狠话就能冲硬货!老子看你还嫩点儿!上凉果真今非昔比,竟祭出个小白脸儿坐镇挂帅,啊哈哈哈哈……”
湛冲狞笑,“蛮子无知。”
“你说什么!”
世都怒吼。
“我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漪眼见这二人之间火药味渐浓,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们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中,她发觉湛冲竟被这些鸠里人与凉军隔开。
南漪从未见过这个阵仗,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期一抬眼,只见隔绝在众人之外的李冀此时正在一旁静静伫立,与那些鸠里族人对世都的拥护不同,他在这一触即发的混乱中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竟有些反常,一张脸面无表情,那并非沉着冷静,而更像是漠然冷酷。
这似乎不合常理,可还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只听”
噌”
的一声,那分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随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来。
下一秒,南漪似乎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推开,她踉跄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到石墙才顿住身形,再一抬眼,只见湛冲与那些鸠里人已然缠斗起来,只是猛虎难挡群狼,很快他便被那些鸠里人反剪住双臂,有一壮汉举着弯刀抵在他的脖颈上!
世都冷笑着,“今儿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
湛冲此时被人拿住要害,半分动弹不得,他遥遥望向李冀,并未开口说一字,只是默然看着他。
南漪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另一个鸠里族人举刀喝住了。
这时凉人似乎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刀剑对峙。
李冀拨开众人上前,此时才有了一丝活人气息,只听他声色俱厉道,“鸠里可是要背盟叛主?”
目下这群鸠里人已绝了议和的心思,刀已出鞘再难收回,眼看这些凉人也根本没有要讲和的意思。
世都看看被手下人压制住的湛冲,又看看装了半天死人,此时才跳出来唱大戏的李冀,皱眉道,“你算哪根葱?滚!”
说着就要带人闯出关楼。
“且慢!”
李冀横刀阻了世都的退路,他身后的兵卒一字排开,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又听他道,“今日王上怕是回不去了。”
世都冷哼一声,神态恣意道,“莫不是吓傻了,你家主子还在我手上呢!”
南漪本以为李冀投鼠忌器,总要放掉鸠里诸人,不想他神情冷寂,一动不动杵在那,“鸠里如今已然成了南疆沉疴,吾皇有命,此番必取你首级,诸事……不得有碍。”
此话一出,几乎震惊在场所有人。
世都神情已不复方才那般,倏然凝重起来,凉人不守议和的规矩,摆明要使下三滥的手段,后退一步,一把接过手下人的弯刀,又在湛冲咽喉处紧了紧,只盯着李冀一人,沉声道,“你可知你方才说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李冀也不敢直视那个人的眼睛,只冷冷看着世都,手上的横刀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负我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原来湛冲已然成了弃子,这李冀分明早就另有所谋,而这一切的背后主使难道是上凉皇帝?或另有其人?
世都松了手中弯刀,转头指向李冀,“我平生最恨背主求荣之人。”
世都微微偏了下头,身后一个鸠里人口中打起了呼哨,不过片刻,关楼之外传来马踏声响,随即越来越多的呼哨声与之回应附和。
众人侧首望去,只见关外不远处,两方的人马都已集结静待,纷纷拔刃张弩,只等各自首领的一声令下,便可冲上去大杀四方。
南漪手心已被汗水浸湿,远远望去,鸠里的人马远少于凉军,如今这境况,不论哪方获胜,恐怕都不可能让湛冲再活下去,他这是已然走到了死劫。忽然又想起他身上的蛊毒,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腹背受敌。
李冀收回视线,长舒一口气,一切都将在今日尘埃落定,他知道亓官押着大军还身在遂宁,鞭长莫及,此番前来的皆是他的人马,鸠里人并不是他这回的目标,他的靶子,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难得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世都忽然朗笑出声。
这笑声实在突兀,众人皆不明,只见世都收回指着李冀的刀,手上略一颠倒,手指卡住刀刃,却将刀柄递给了身后之人,身后那人原本被反剪住的臂膀,竟不知何时已被松开了。
湛冲拨开递过来的弯刀,略往前走了一小步。
李冀大骇,虽还不明白鸠里人为何会将他放了,却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一抬手,身后人见了,随即放出鸣镝,城外瞬间响起两方的呼杀之声。
“将军!将军你看!”
放鸣镝的凉军兵卒忽然高喊,指着城下,李冀顺势望去,视野里竟出现了第三拨人马,看铠甲装扮亦是凉军,只是这些人臂膀上均系着红巾,人数众多,远远超过自己的人马。
李冀目眦尽裂,不敢置信的急奔向城楼边沿,只见那些红巾军为首一人高坐马上,看不清来人面目,可那人兜鍪上的降蓝缨子扬扬荡在风中,不是亓官还能是谁!
原本要向鸠里人冲杀去的凉军被这波自己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便被红巾凉军屠戮殆尽了。
当最后一人被放倒,方才喧闹的厮杀之声瞬间归于沉寂,山风拂过热血,每个活人的鼻息间,都满是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