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卫紫是个模范好女儿,却不能让家长省心。这次女儿回来之后,何灵素不记得自己已经后悔了多少次,年轻时候的偏激和严厉,受影响最深的,正是她最爱的女儿。
听她聊大学生活,似乎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何灵素忍不住问道:“阿紫,你上了大学,怎么平时都不跟室友们一块儿出去玩儿吗?”
卫紫偏头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机会不多,因为我的作业总也做不完。”
打工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目的是锻炼英语口语,她还是全系唯一一个四年如一日坚持上自习的人,成绩却是平平,想到这里,卫紫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老话,笨鸟先飞嘛。”
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何灵素忽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似的,鼻头有些酸酸的,过了许久才开口:“其实,有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也好,阿紫,其实你并不笨,妈妈原来是为了激励你才说你笨,真笨的人是考不上x大的,更不可能脱颖而出进国家部委工作,不管如何凑巧,你进去之前是通过了考试面试,是拿实力说话的。”
卫紫听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看向母亲:“妈妈,还有一个人也这么说呢,他说能进我现在单位工作的人,要么是背景很硬,要么是本身很出色,我没有什么背景,那就是本身出色了,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在哄我。”
可母亲是从来不轻易夸人的,这么严肃认真的夸奖,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她激动到无以复加,却仍是有点不敢相信。
看着女儿粉红的脸颊,何灵素“哦”
了一声,问道:“说这话的是个什么人?”
“他和您是同行,不过是西医,h医院心脏外科的实习大夫,叫时远。”
卫紫愉快地答道。
十八章
一个月后,卫紫和母亲何灵素一起登上了发往北京的火车,看着列车缓缓驶离了站台,拉上窗帘收回视线,卫紫一抬头便看见母亲了然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喊了声:“妈。”
何灵素微笑道:“其实你可以同意他来送你的,不管我和他们的关系如何,你爸爸总归对你还是不错的。”
卫紫嘴一瘪:“我才不要,他现在有了儿子哪里还能想起我。”
一想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居然凭空多出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弟弟”
,卫紫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再者,她也不想妈妈再次受到伤害,于是就拒绝了爸爸给她送行的提议,连他买给她的东西都没要。
那天傍晚,转身的一刹那,父亲叫住了她,昂着头绷着脸的卫紫在回头之后,忽然发觉提着两大袋东西的父亲,看起来竟是触目惊心的可怜和狼狈。
他的头发应该是很久没染了,灰白相间地斑驳着,衣领也不复往日的干净整洁,油乎乎且颜色可疑;他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灰灰了蒙了一层尘土一般,皱纹虽然不多,松弛的脸颊却在向众人显示它的主人已经人过中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隐隐泛着泪光;视线下移,卫紫又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似乎太重了,就那么可怜巴巴地一站,背就弯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卫紫立刻有些心软了。
几年前,大概上高中的时候吧,爸爸来学校找她,走之后卫紫立刻被班里一群小女生围着唧唧喳喳地询问:“卫紫,他真的是你爸爸吗?看起来好年轻好帅哦!”
“就是,我还以为他是……”
一个女生欲言又止。
“是什么?”
卫紫和她们聊天的机会并不多,看她们互相传递着眼色,忍不住有些疑惑。
“没什么,是叔叔,我还以为是叔叔呢!”
那个女生笑着眨了眨眼。
还有人叹气:“难怪人家是美女,爸爸这么帅,基因好呀!”
……
一幕幕似乎还发生在昨天,到如今物是人非,如果那几个女同学看到今天的爸爸,可还会有那样的评论?
“爸,我们走了之后,你也注意身体吧。”
想了想,卫紫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安慰的话。妈妈说的也有道理,离婚了,他就不再是妈妈的丈夫,形同路人也是可以的,但自己却仍是他的女儿,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不好过,她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卫紫立刻跑开了,不用回头她都知道爸爸眼里噙住的泪水此刻必然已经流下,再不走的话,她也会失控。
伤口里的沙子,过上几年都能和肉长在一起,再分开都必然要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何况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至亲骨肉?此去经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就在列车开动的一瞬,眼神并不好的卫紫在车站月台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看到,却直觉感到父亲执意过来看一眼,不见得完全只是舍不得自己。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事情一发生就是这么无可挽回的局面,任是神仙也帮不了他们吧,长大之后,卫紫第一次有种无力感,那是面对命运的无奈。而在此之前,她被告知的是“有志者,事竟成”
,“没有人办不到的事儿”
。
拜现代化的交通所赐,经过了一个或有眠或无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母女俩就来到了首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为她们的北漂生涯拉开了帷幕。
北漂者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这一点两母女很幸运,卫紫报到后有职工单身宿舍,妈妈则被前任老板介绍到她同学开的医院帮忙,食宿暂且无忧。
卫紫叹了口气:“原来我想象的是下班后妈妈给做好饭,现在看暂时不可能了。”
不过下一秒钟,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妈,我会努力挣钱买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