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摇摇头,一面阻止赵新林插话,一面继续道:“此乃其一也。”
说着叹气道:“再者,小桃不过才十七岁,我又如何舍得叫她就此守寡不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叫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若是锦娘是个男孩子,我便狠一狠心,就叫她守在家中。可锦娘毕竟是个女娃,以后大了,也是要出阁的。到那时候,家中只有小桃一个,伶仃孤独的,我只要那么一想,心里就不落忍啊!”
这话倒也在情在理,只是把那女子嫁给他,赵新林心里依旧梗着一道坎儿,又恐这是老人家不放心,存心试探,就信誓旦旦道:“若是崔叔信得过我,只把这事儿交给我来便是。等着小桃哪一日愿意嫁了,我便细细寻访,必定找了合适的人来。到时候我为娘家人,有我在后头挺腰杆,不怕旁人看轻欺负了她去。”
长生爹眼见赵新林言之凿凿,并无半点要纳小桃的意思,也晓得这事儿是他提的突然了些,也难怪人家生了疑心,一再的推辞婉拒。
说来也怪他,往日里总想着,便是改嫁,也需得守了三年孝,却不成想,他这身子骨到底差了点。这番一耽搁,到底是耽误了。
心下一盘算,也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于是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因着长生爹提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赵新林哪里还能坦然呆在这里,瞅见潘小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便站起身,冲长生爹抱一抱拳头,道:“眼见着天色已晚,我且先回去,等寻来了名医,再来看崔叔。”
长生爹一见他如此模样,分明迫不及待要离去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倒是生出了一丝悔意来,若是就此生分了去,哪一日他咽气归去,家里这孤儿寡母的,岂非成了水中浮萍,再无有依附可以依靠?于是忙堆起笑,道:“外头天黑,你小心着些。”
☆、
潘小桃并不曾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见着赵新林走时面色不甚好,眼神也有些回避她,倒和往日大不一样,透着莫名的疏离,心中生疑,等着赵新林去了,才问长生爹:“爹,你们方才说了甚?怎的我瞧着赵大哥面色不太好看?莫非起了争执不成?”
长生爹就叹气道:“不曾起了争执,只是我想着把你许给他做二房,他却疑心我有意试探他,于是就生了不快。”
潘小桃一听,纤眉登时锁紧,埋怨道:“爹爹怎生了这等心思?长生哥哥待我情深意重,小桃不改嫁。”
长生爹听罢,展眉一笑:“有你这话,也不枉长生待你一片痴心。”
说罢叹了叹:“只是你年纪尚幼,却不知这寡妇独居,日子艰难。且不说旁的,我只说个你认识的,便是总来咱们家耍着玩闹的小云花,她娘半年前便改嫁了,听说是嫁去了小河沟的宋家,把那小云花也带了去。”
潘小桃诧异道:“小云花的爹娘当初很是恩爱的,小云花也说过,她娘是立志要守寡的,怎的突然就改嫁了。”
长生爹叹道:“还不是叫她那小叔子给逼的,看上了她家的水田房产,私底下给了族长好处,族长睁只眼闭只眼的,孤儿寡母的,可不叫挤兑得活不下去了。”
潘小桃道:“我记得小云花的舅舅家还是好的。”
长生爹笑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再是心疼,又不是做官的,无钱无势,便是闹上几场,又顶什么用。也不是门挨门的,出了事故便能打上门。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如改嫁了,自己个儿后半生有了依靠,女儿也不跟着遭罪。”
潘小桃只觉这话倒好似暗地里点拨她,于是在床前的小凳上坐下,道:“我又没有挨千刀的小叔子左蹦右跳地挑事,我只好好呆在家里头,做了绣活儿,托了张大爷出去叫卖,总能填饱了肚皮。”
长生爹却叹道:“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便是你有心安安分分,也难保旁人不暗生鬼胎。”
见小桃还要争辩,长生爹摆摆手,道:“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定。便是你不为自己想,以后锦娘嫁了人,娘家只有个孤苦无依的娘,想来在婆家也要矮上三分。万一有个嫌隙,到时候谁能为她撑腰做主。”
潘小桃强辩道:“便真如爹所说的,到时候求到赵大哥那里,赵大哥也必定不会不理不管的。”
长生爹笑了:“人情如纸薄,锦娘如今才多大点儿?十几年过去了,你怎知到那时候,人家还肯理会你?若是当真不管,你又当如何?”
潘小桃抿着嘴皱着眉,半晌,道:“赵大哥并非那等无情无义之辈。”
长生爹微微合眼,叹道:“我瞧你是个伶俐通透的孩子,旁的且先不论,只说你年纪轻轻,又长得这幅模样,我若去了,难保这街面上的地痞无赖不起了坏心。短时间还好,若是久了,一旦出了事,你是个女人家,吃亏受辱不还得你受着。我也晓得,你和长生情深意重。只是长生已经去了,我眼见着也要跟着去了,可你和锦娘还活着呀!你是受过苦的人,我也不多劝你,你自己个儿回头多想想吧!”
见着长生爹满面困倦,潘小桃起身伺候着长生爹躺下,扯好了被子,便转身吹熄了灯,轻手轻脚往外头去了。
进了卧房,屋里只点着一盏小灯,还套了厚厚的灯罩。屋里暗暗的,潘小桃轻步走了过去。床帏深处,小小的锦娘闭着眼睛,正睡得酣甜。柔软的被褥堆在了她细细的脖颈处,两个小脸蛋红嘟嘟的。
潘小桃褪了衣衫,小心地揭开被子躺了进去。身边是低不可闻的呼吸声,潘小桃就着昏沉的烛光,凝视着锦娘的小脸,面色渐次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