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教程奕遞出東西的手,僵在原地。
他動了動唇,眼底有些暗淡,「表妹,你不必……這般防著我。只是一本書罷了,便是看在兄妹的情分上,收了也不為過。」
他一向也是個受人追捧的公子,卻不知為何,在自家表妹面前,總是這般被嫌棄。
清懿難得定定看了他一眼,那副失意的模樣落在她眼底,卻不能讓她有半分心軟。
良久,那個遞至半空的包裹,仍然沒有被接過。
婆子有眼力見地退下,此刻只剩他二人。
湖邊微風翩然而至,吹起少女的髮絲,衣角上的淡紫色蝴蝶振翅欲飛,繡著金絲銀線的裙擺在陽光下折射出冷清的光芒。
只聽少女淡如煙雨的嗓音響起,「程奕表兄,無論它是書,是金,是玉,是塊木頭,我都不能接。」
程奕倏然抬眸:「為何?」
清懿的眼神一貫的淡漠,「因為我不曾鍾情於你。」
她說得毫不猶豫,對方卻冷凝了良久。
好像有一絲嘆息,被清風裹挾著飛遠,幾不可聞。
「我早便知道。」程奕眼底的微光熄滅了一瞬,嗓音有些沙啞,「不過是……有一絲可笑的執念罷了。」
執念?
看著眼前的少年,清懿眼底藏著複雜的情緒。
透過他笨拙而青澀的樣子,有一瞬間,她想到了很久遠時期的自己。
有情者無畏,執著為一念。
他不再看她,轉而看向湖中連綿盛開的荷花,水面波紋蕩漾,如一顆心的不安寧。
「起初是眾人的玩笑,說我有個娃娃親,是舅舅家的表妹。」
那時還是不通風月的年紀,他看著那個玉雪可愛的妹妹,十分羨慕思行表兄。
心想,自個兒若有個這樣的妹妹該多好。
「很長一段時間,我並不曾記起這件事。我同旁的公子們那樣,讀著聖賢書,一心考功名,心裡只裝著平步青雲的志向。」
「我知曉,世家子弟的人生一向循規蹈矩。那些從前的戲言,當不得真。我會有一個出身高門的妻子,會有聽話懂事的姬妾,會有三五兒女,如此安穩過一世。」
「那時我想,滿京城誰不是這樣過的呢?是娃娃親也罷,不是也好,總歸是陌生的枕邊人。所謂情愛,不過是書里哄騙痴男怨女的橋段。世上哪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道理?」
清懿默然片刻,順著話頭,她忽然想起前世的程奕,就如他此刻所說的那樣,娶了高門妻,撐起門戶,有三五兒女,過著世家子弟一眼望到頭的富貴日子。
「我以為我這一生也便是個這樣的人了,偏又遇見你。」
夾道上的偶遇,他故作老成有禮的那一面,並非初見。
二月十三,雪後初晴,有晨霧淡淡,籠罩湖心亭。
人群中,眾女如百花爭妍。
彼時,程奕正領著貴客途徑。
明明只是遙遙的一眼,他已無法探究,側旁有紅梅顏色正艷,有月季妖嬈可愛,為何偏要將目光落在一朵淡然如霜的蘭身上。
直到那行貴女走遠,身旁的貴客提醒,他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