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却挣开她的手:“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我得打坐半小时,奶奶你记得这期间不要打扰我。”
她难得一本正经,神情也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
奶奶深知孙女遇到了难题,就没说什么,帮她脱掉大衣后,任由她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才进了厨房。
刘钰跪坐在供桌前,呆滞片刻,打开供桌抽屉摸出一包烟丝,不疾不徐放入烟斗里,随即点上。
烟火燃起的剎那,安静的小屋霎时闹哄哄起来,无数人声七嘴八舌灌入耳朵,可周围除了她再无一个人影。
刘钰盘腿坐在蒲团上,背挺得笔直,将烟斗嘴送入口中淡淡一吸。
随即就在烟云缭绕的香炉碗前,依稀看到一间灯火辉煌的古宅正厅,一抹白衣白裤的男人身影端正跪在一位长髯长须的白发老人身前,而他身后站着无数狐貍脸的男男女女,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随老人轻咳瞪眼横扫,狐貍脸们立刻鸦雀无声。
而那远远跪地背对着刘钰的男人立刻俯身叩首,凛声说:“弟子胡肆临向大太爷请罪!今天是弟子失手杀了那红煞邪祟,不关弟马刘钰的事,大太爷要罚,便罚弟子吧。”
1-夺命婚礼(2)
掷地有声的“大太爷”
一经出口,胡肆临身后的同门师兄师姐全体跪了一地,连烟尘之外的刘钰都一骨碌爬起正襟危“跪”
。
刘钰的目光悬停在大太爷不怒自威的脸上。
往日里,这位高位重权的大家长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眼下却郁色深沉,手里也握着一杆铜烟斗,捋须一言不发。
灵机一动,刘钰双手握住自己的铜烟斗,虔诚送入口中猛地一吸。浓辣的气息瞬间蔓延在口腔里,她一个没忍住,勾起背咳得脸色通红。
突然的惊动,狐貍脸们齐齐向她看来。
余光瞥见那些冒着绿光的眼睛,刘钰赶忙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大太爷还是盯紧了她。
刘钰垂下眼帘,继续保持自己该有的听训示态度,心里半点杂念不敢有。
虽然她现在很着急,生怕胡肆临会因为她情急之下的壮举被害的关禁闭。
到底受了她虔诚敬奉的烟火,大太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神色缓和许多,微一眯眼打量完胡肆临,这才幽幽开口:“明知故犯错上加错,依门规,非得让你挨顿板子长长教训,再罚跪宗祠一个月闭门思过方可抵消你的罪孽。”
胡肆临又深深压低身子,正要开口应下,大太爷却含烟吐息道:“罢了,还是罚你将功折罪吧。明早来的香客你负责陪弟马好生接待,他家的事非常复杂,答对不好会影响我门声誉。记住,不可以再痛下杀手,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胡肆临沉声叩首:“弟子明白,请大太爷放心。”
听大太爷提到了王大侄子的事,刘钰险些脱口问出声,抬头看到大太爷凛然的注目,所有问题就被噎回去了,又悻悻低下头看着蒲团上的花纹发呆。
大太爷冷冰冰的声音却自头顶传来:
“我知弟马想问什么,横竖用不着你操心。今晚只管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琢磨,万事有我一门在堂口把着,你不必怕天怕地的。”
刘钰赶紧磕下三个响头,在心底对大太爷千恩万谢,而对方也立刻收到了她的心声,欣慰的笑了几笑,随即长臂一挥,余烟袅袅的供桌上方已彻底没了狐仙们的身影。
刘钰长舒一口气瘫倒在蒲团上,只觉得冷汗顺着鬓角痒痒落下。
她抬手去擦,却什么也没擦到,心下了然——是胡肆临流了虚汗,她不过是在跟他共情而已。
想到胡肆临,刘钰更不敢怠慢,重新盘腿坐好,直勾勾盯着青烟弥漫的香炉碗怔怔出神。
繁杂的思绪,随着起伏升腾的烟气变化出千姿百态。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混乱的婚礼现场——
路上,她就坐在王大侄子的丰田车里。
王大侄子是何家新郎的小姑父,由于“丰田霸道”
在他们县城算是有头有脸的豪车,刘钰有幸跟在第一梯队到了婚宴酒店门口。
丰田是第三辆停在酒店前的车。
隔着一辆黑色宾利,坐头车的新郎刚推开门,脚都没沾地就被四周扑上来的七八个小伙子拽下去,不由分说往他身上、脸上招呼各种东西。
一开始,刘钰还乐呵呵的陪她侄媳妇看热闹闲唠嗑,没过半分钟忽然笑不出来了,她几乎想都没想,打开车门就往新郎那边跑。
王大侄子夫妇不知道她怎么了,紧随其后叫嚷追来想把她拉回去。可刘钰就像失心疯了似的,挣扒开两人,一个箭步蹿到拿灭火器的瘦高小伙身后,狠狠揪住他的羽绒服,直接把人扯个趔趄。
呛人的干粉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她捂着嘴继续往新郎身前凑,哪知那小伙子兴致上头突遭打断特别不爽,骂骂咧咧扯住她的手臂,梗着脖子质问:“你他妈谁啊?这哪有你的事,滚一边去!”
粉尘漫天,刘钰都看不清他的长相,也没空搭理他,猛推他一把又转向新郎。
就在她快抓住新郎袖口的时候,小伙子却瘟神一样尾随上前,不管不顾连她一块喷的满身干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