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久远之后,他决定去按下那个按键,他想回去了,去重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夏天。
02吃饭可以,叙旧不行
一直以来宋涛对梁嘉倩这徒弟都相当满意,聪明漂亮业务好,识得大体又吃得了苦,每次谈大案子或者要应酬客户他总是带上嘉倩。一般人看不出来嘉倩的酒量深不可测,好几次他在局上喝得天花乱坠差点误了事,他这宝贝徒弟还能气定神闲地把局面给圆回来,比她水平高的没她见多识广,比她会做人的,又没她那份自然。每每想到这,宋涛就为自己当初力排众议选了她这事,给自己鼓了个掌。
在宋涛十二年的从业经历里,办过不少标的惊人的案子,王晨宇案子的材料他还没仔细研究,但就这个案子来说,能签下这个价钱实属奇迹。嘉倩在电话里说案情并不复杂,能谈下来这个价钱全因客户大气,对于这句话的真伪宋涛心里存疑。
这天下哪有这么多人傻钱多的客户,他见过最多的是藏着大雷,非要临上庭之前才给抖出来的蠢猪,至此这案子一方面让他很惊喜,另一方面又让他隐约不安。
周五上午飞机一落地宋涛就直奔律所,师父一进门,徒弟个个开始神经紧绷,等着被拎过去汇报工作,邻桌的朱钰放下行李箱就开始跟嘉倩使眼色,嘉倩划开手机,被一连串的惊叹号打昏了头。
“重大消息!涛哥离婚了!他老婆要带着闺女去香港了!怪不得他最近火气那么大,小心避雷啊!”
其实这一连串的信息之于嘉倩一点也不新鲜,她早在三个月以前就知道了这个所谓秘闻,某天宋涛让她帮忙去接闺女放学,小姑娘一上车就风风火火地跟嘉倩说,以后她们见不到面了,她就要跟她妈去香港了。
宋涛这鬼机灵女儿名叫宋诗雨,今年读小学三年级,从一年级开始嘉倩就经常接她放学,小姑娘是个话痨,嘴巴也没人把风,嘉倩也就从她这儿听说了宋涛不少八卦。
宋涛的老婆陈璐是成都某股份制银行高管,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周末还经常加班,诗雨的外婆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倒是省了不少心,但是外婆信佛,每个月都有几天得上庙里去,这几天他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张罗。
宋涛跟陈璐是本科校友,毕业以后他考上了北大法学院,他老婆去了央财学金融,他们读研二的时候开始谈恋爱,毕业就结了婚。
宋涛的家人都在东北,跟着老婆定居成都,结婚之后他转成了独立律师,手上没有什么案源,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挣不到几个钱,陈璐当对公客户经理那几年,市场环境好,陈璐工作也很拼,没几年她就当上了副行长,事业风生水起。
工作压力一大,两个人的脾气就越加火爆,加上各自工作都很忙,白天黑夜的经常打不了个照面,渐渐的除了孩子的事情,别的就只剩下了矛盾。
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陈璐在外面有没有男人,宋涛也不关心,在他心里婚姻这东西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好似一缕烟尘,他之所以还维系着这段关系,只是因为眼下的生活没有改变的必要。
所以当陈璐的工作调动一下来,她坚定地要去香港,宋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离婚,财产怎么分他都无所谓,他并不在乎这几个钱,唯一让他迟疑了片刻的,是他的女儿。
对于宋涛来说,诗雨是他对“家”
这个概念唯一的实感,本来他一个人来南方就是身世浮沉雨打萍,一直到孩子出生,他才终于觉得在这个地方扎了根。他对女儿极尽溺爱,但也扛不住工作实在太忙,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家庭生活他本就不擅长,孩子在陈璐身边自然是更好。
但即使每个月都去香港,这一分开必定就是常年的相隔两地,孩子的成长环境不再有他,除了钱他也给不了更多,久而久之会变成什么样,他也不敢细想。
离婚背后一连串的变动让宋涛觉得很心烦,现在住的房子留给了他,他的东西可以原封不动,但那接近两百平米的房子从此就他一个人了,空空荡荡的未免有几分凄凉。
嘉倩下午抱着材料和宋涛的冰美式进了办公室,宋涛正站在玻璃面前看着外面发呆,“涛哥,你的咖啡。”
她把东西往办公桌上一放,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里的文档。
“这杯是给你点的,我已经有一杯了。”
宋涛拿起办公桌上喝了一半的星巴克示意,接着马上坐下开始翻看嘉倩拿进来的东西。嘉倩那句“我不喝冰美式”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涛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她把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抓起这杯“苦药”
嘬了一口,果然神清气爽,从中午吃的那碗杂酱面里回了魂。
“这个案子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怎么打,你有什么想法?”
宋涛问。
想法当然有,但嘉倩不想多说,这个案子是她签下来的,按照宋涛的风格,之后肯定也会让她亲力亲为,这种标的的案子她这个级别的律师一年碰不到几回,任谁都会珍惜这个机会,但是这一次她并不想和这个案子有过多的接触,准确来说,她并不想接触王晨宇。
但就像那句她没能说出口的关于冰美式的拒绝一样,她也不知道如何对宋涛说出“不行”
“不可以”
“做不到”
,一直以来她都是宋涛身边最趁手的那个徒弟,是他全自动高智能的假肢,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干什么她都保持着工作节奏,一刻也不放松。
休息日出门逛街她都会带着笔记本电脑,就算周末骑车也不忘时刻盯着手表上的微信提醒,随时为了她定义中的“不得不回的消息”
把车停下来。工作是她最得意的底气,是她唯一可以从日常获救的办法,这一次也一样,她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选择逃避,也想不到任何理由说服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