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你就知道了。”
段曦宁含蓄一笑,又朝他招招手,“你那果子还有没有,再给朕来点儿。”
“哦。”
沈渊将荷包放在了马车内用来放茶水的矮桌上,给她剥了起来。
约莫又剥了一把阿月浑子,就听车夫恭敬道:“陛下,显国公府到了。”
此次段曦宁是轻装简行,没有惊动府上其余人,只熟门熟路地进了太傅平常见客的正厅内。
沈渊随段曦宁进来时,正要见礼,原本立于厅前的梁太傅却猛地上前几步,惊得他愣在原地未动。
梁太傅紧紧地盯着他,倏地回想起当年那个长相颇为相似的年轻人,失魂落魄,满面颓然地同他道:“舅舅,从今以后,她要恨我一辈子了。”
梁太傅情绪有些激动,语调微颤:“你,你是哪家的孩子?”
听他这样问,沈渊一愣,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晚辈沈渊,见过先生。”
“沈?你就是陛下从梁国带回来的小子?”
梁太傅眼前一亮,忙问,“沈铎是你什么人?”
秀色可餐
乍一听这名字,沈渊十分陌生,迷茫地看向段曦宁,就听对方转头朝他解释道:“就是世人常说的竟陵先生。”
沈渊这才恍然大悟,回梁太傅道:“是我大伯父。”
梁太傅摸着胡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难怪老夫看你眼熟,你与他年轻时候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渊好奇:“先生认识我大伯父?”
梁太傅豁达一笑:“说起来,我与这小子也算是忘年交了。”
看这架势,段曦宁就知道他要唠叨了,便自顾自地坐下了,还招呼着沈渊落座。
她对显国公府熟得很,像是在自己家似的,不用多吩咐,仆役就将茶水点心给她端好了,正好供她闲坐着看热闹。
梁太傅对她这做派习以为常,面上满是怀念的神情:“这小子也是不仗义,多少年了都不来一封信,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是他侄子,你可知道?”
沈渊摇摇头,只道:“我与大伯父并不相熟。”
梁太傅一愣,随即便是一笑,摇头轻叹:“这小子真是撇的干净,竟是谁都不理了!”
说着他似是想起什么来了,又问:“孩子,你的母亲是哪位娘娘?”
很少有人问起他的母亲,沈渊一怔,神情有几分黯然,答道:“是,是我父王的元后。”
梁太傅脱口而出问:“谢瑛?”
他母亲确实姓谢,出身陈郡谢氏,只不过因着她后来与梁王不合,知道她名讳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沈渊错愕,没想到眼前这位老先生会知道他母亲,颇有些激动地问:“先生认识我母亲?”
梁太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并未回答,目光却比之前更为仔细地打量着他,还不住地喃喃着:“难怪,难怪……”
有关自己的母亲,沈渊迫切地想知道,怕对方没听清,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梁太傅这才回过神来,打着哈哈:“谢氏双姝冠绝天下,老夫自然听闻过。”
他母亲确实有位及笄之年香消玉殒的亲妹妹,据说两人年轻时颇负盛名,沈渊自然知晓。
他年幼丧母,父亲不慈,对母亲的思念便经年累月地积蓄着,期望着能从母亲的故人口中听到更多与之相关的消息以慰哀思。
原本以为梁太傅与母亲是旧相识,会知晓她的往事,听到他这样说,沈渊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瞥见沈渊的神色,又打量了一番梁太傅的神情,段曦宁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微顿,旋即同他道:“这老头儿老糊涂了,他当年离开襄国流亡北朝时乳臭未干,能见过谁?别听他胡咧咧。”
说完她就冲梁太傅道:“老头儿,能不能说点儿正经的,你是缺儿子还是缺孙子,上来就跟人套近乎,还双姝,一把年纪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害臊!”
这么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直说得太傅吹胡子瞪眼:“噫!你这丫头,怎的这般没大没小的,要欺师灭祖不成?”
段曦宁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有人为老不尊!”
“我不跟你说了!”
梁太傅像个赌气的老顽童,转而看向沈渊,“咱爷俩唠,不理她。”
段曦宁好笑地看着他硬拉着沈渊叨叨,又让人上了盘点心,看戏一般看着他们越聊越投机。
沈渊原本颇觉尴尬,因母亲而来的伤感让他们这么一闹,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梁太傅看似不着边际地唠叨,实则在试沈渊的学问。
他自幼好学,加冠之年便已有才名,至今见过的学子不胜枚举,却很少见有人能像沈渊这样对答如流,让他觉得十分畅快。
梁太傅以前教段曦宁时,差点儿没被看不上儒学的她给气死。现今总算是在沈渊这儿找到了些许安慰,以至于沈渊只通儒学不懂其他这一点也让他觉得情有可原。
同样被段曦宁打击过一番的沈渊也终于在梁太傅这儿找回了些许自信,让他确信自己只是学识不够广博,并非一无所知。
段曦宁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在一旁看戏,慢慢地就云里雾里了,百无聊赖地在厅中晃悠,不时拨弄一下厅中的盆栽。
其实与沈渊恰恰相反,她是博而不精,什么都知道一些,除了兵法什么都不精通。装装样子吓唬外行还行,真正的行家面前就不够看了。
喝了三壶茶,吃了六盘各式点心之后,这俩人竟丝毫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
没人管管的话,只怕要聊上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