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沈渊迟疑,思量片刻才缓缓道,“我并不懂朝政,见识浅陋,只知士族大多把握用人选官之途。寻常人若想读书、入仕,皆须投身士族,若有忤逆,便有欲加之罪,万劫不复。梁国选士皆看出身门第,庶族寒门是难有出头之日的。”
段曦宁疑惑:“凭他们那些人,当真能把握得如此牢固,让人再无出头之路?”
沈渊解释道:“士族经营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如根系稳固的大树,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见她听得认真,沈渊难得话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讲述梁国的士族如何经营,如何兴盛,如何蔑视皇权不可一世。
这些话虽因困于深宫有些见识有失偏颇,却条分缕析,令人听完心中明朗。
段曦宁叫他来之前原本还想过如何套话,这下看他自己一股脑儿地往外倒,干脆老神在在地坐着,像是在酒楼听书一般,一边喝茶一边听他说,中途怕他口渴还大方地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两盏茶的工夫过后,他终于滔滔不绝地讲完了,她也喝饱了,这才问:“你觉得大桓的士族与梁国的士族,有何分别?”
沈渊闻言不由地一愣,有些茫然不解:“大桓也有士族吗?”
以这位陛下的作风,他觉得,若是有士族敢做与她“天下与共,御床同登”
的美梦,她定会让对方悔生为人。
看他这发懵的模样,段曦宁忍俊不禁,往前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茶桌上,盯着他问:“沈公子可是忘了,大江南北都属前朝,同根同源,南边儿有的毛病,北边儿如何会没有?”
沈渊被她这笑容晃了神,寻常所见她的笑容大多夹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很少如这般是真的发自内心,像是晨曦初现,令人见之难忘。
段曦宁见他呆愣,毫不客气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话。”
沈渊回过神来,摸了摸脑门,道:“我曾听闻,前朝大乱时,乱军便已天街踏尽公卿骨。一些士族南渡之后得以保全,才有如今南朝士族之盛。而大桓的士族只怕已是气数将尽,苟延残喘,不可与南方士族同日而语。”
段曦宁挑了挑眉,通俗地总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
听得这话,沈渊不由唇角微扬,好奇问:“陛下今日,怎会有意听我说这些?”
“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段曦宁随口糊弄,“自然是你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闲来无事与你闲聊一番,洗洗耳朵和眼睛。”
在她的朗声大笑中,沈渊不由地红了耳根,一板一眼认真道:“陛下莫要随意玩笑。”
想到自己广袖中的锦盒,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他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耳根的红也徐徐晕染开来。
踌躇许久,他才将袖中锦盒缓缓抽了出来,轻声道:“听闻陛下万寿将近,这是臣为陛下亲手所刻的生辰礼。”
“谁告诉你的?”
段曦宁的脸色明显一僵,因她及笄之后便不喜庆贺生辰,登基以后更是从不过万寿节,宫中人自不会随意提起。
沈渊自然察觉出她面色有异,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做错,尴尬无措,心下忐忑,如实道:“偶然听先生提起过,陛下的万寿节将近。”
太傅只是闲聊时随口一提,并未多言。他记在了心里,一直在想应当要送她贺礼的,也算回敬她赠他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