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庭急道:“先生和帝君们必然会竭尽全力不叫它掉去下界罢?不然岂不是叫下界凡人无辜遭遇浩劫!”
太尧叹道:“神界土地乃构建五行阴阳神力之根本,一旦坠落下界,威力不亚于开天辟地,即便是三十三天之上的大帝们也无法可施。倘若这离恨海整个儿坠落,只怕咱们也要跟着遭殃,下面清浊气流碰撞,那滋味必然十分可怕。”
他说得这样可怖,弟子们又陷入了新一轮惊恐的七嘴
八舌之中。
扶苍凝神望向窗外,远处浊气带起的巨大黑龙一般的飓风已多了数条,刺耳的尖啸声隔了那么远都震得耳内剧痛,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应当尽快离开此地,不可再多停留。
身前的玄乙忽然动了动,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按在她脑门上,先前那股尴尬与无措又缓缓涌上心头,他默然将手缩回,停了半晌,低声道:“抱歉。”
玄乙猛然扭头,两只眼撑圆了瞪他:“然后呢?”
她毫无条理的反应让扶苍的长眉又皱了起来:“什么然后?”
玄乙怒道:“你得罪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一声抱歉就想一笔勾销?”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酒还没醒,居然会给她道歉。之前帝女桑下的事,他确实大错特错,明明应当诚心给她赔罪,然而望着这龙公主傲慢的模样,他就一点都不想了。
扶苍面罩寒霜,掐着下巴把她的脑袋扭回去:“坐好了!”
玄乙用指甲使劲去抠他的手背,他也不理,后来抠得重了,他索性一手一只掐住手腕,强行交错制在她身前,忽闻白泽帝君的声音在车外炸开:“离恨海要掉下去了!快走!快走!”
驾车的八只金麒麟发出惊恐的叫声,巨车御风踏云朝前狂奔,没跑片刻,只听远处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连绵不绝,巨大而可怕的声势震荡胸口,甚至令这些年轻的天神们感到体内撕裂般的剧痛
。
下一刻,一股极大的力道狠狠撞在巨车上,车内的弟子们霎时间毫无反抗能力地滚做一团,天旋地转,太尧喊叫的声音在锐利的尖啸声中显得那么渺小:“和清浊气撞在一起了!快走!”
走?往哪里走?怎么走?巨车已被卷入一股无比巨大的漆黑浊气中,八只金麒麟连惨叫都没发出,只一瞬间便被清浊气交错之力撕扯成了碎片,巨车在漩涡中抖得好似残絮,玄乙只觉自己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滚过去,颠得快吐了。
山崩地裂的巨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扶苍在剧烈的颠簸中顺着车顶滑至窗前,车外无论上下左右,所见只有漆黑一片,极偶尔会有清浊交错的罅隙一闪而过,他瞥见了土地的崩散溃裂,神界土地在清浊气的碰撞下,碎成无数极细小的玄白二色砂粒。
巨车车壁的碎裂声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简直叫弟子们肝肠寸断——巨车要是被挤碎,他们便要和这股狂暴的气流直接碰上了!都是那个不靠谱的先生!都是为了等他!弟子们的怨念从没像这一刻般剧烈爆发,连芷兮都气急败坏地怒吼了一声:“我要辞学!”
她刚叫完,巨车的震颤翻滚突然停了下来,在车厢里横七竖八滚了一团的弟子们惊疑不定地撑起身体,白泽帝君吃力地自远处传音:“都去角落里!保护好自己!不要动!”
众弟子急忙依言各自寻了角落
,九头狮吓得连坐骑相都幻化不出,小的好似一只猫,四只爪子死死抠住扶苍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放,十八只眼睛里泪水涟涟,一面还在不停惨叫。
扶苍将它捞起往袖子里一丢,怀里的玄乙软绵绵地一动不动,这娇弱的龙公主竟然被颠晕过去了。他把玄乙用腰带捆在胸前,凝神念动真言,唤出屏障,冷不丁一只手忽然在肩上轻轻一拍。
少夷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朵响起:“扶苍师弟,豁出命也要护好小泥鳅,替我护好她。”
替他?
扶苍未置可否,巨车又开始剧烈颤抖,他们在车厢里被颠得好似热锅里的豆子。忽然之间,车厢裂成了碎片,化作无数金光,将弟子们一一缠绕,在清浊气摩擦碰撞的裂缝中,金光似碎裂的水滴溅射开,各自被弹飞。
那天是丁酉年壬子月乙未日,子时过二刻,离恨海坠入下界,极西之地方圆五千里神界土地尽数跌落,奢侈华美的朱宣玉阳府不复存在,整个四野八荒都因为坠落之威而连续震颤了数日,当日在朱宣玉阳府做客的诸神只逃出来小半,共计有三百二十八名神族被卷入清浊气流,掉去下界,凶吉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