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天轮到班布爷爷请客,连午茶都忍了不吃的阿纳塔比着胜利的手势,急着冲去酒店换好衣服,却跑得太快,磕了一跤,吃一嘴沙不说,还磨破了不少皮,最后更在抹碘伏时哭了鼻子,等母亲和朋友哄了几句才恢复往日的淘气。
看着帮男孩处理伤口的少年,老人刚准备夸他什么都会做,又想到儿时,自己曾在玩滑坡时给嵌进斜坡里的磨盘蹭破了屁股,还是给迦罗娜背回去,拿棉花蘸着酒精来消毒,疼得是哭爹喊娘,只能老实挨她的训,不由得摇头轻笑:“不论何时何地,孩子之间的友情都一样简单纯粹啊,可惜啊…”
“爷爷,可惜什么呢?”
帮阿纳塔贴好纱布后,少年收拾起急救包,“今天去哪里解决饱腹问题呀?”
“呵呵…赛尔,我啊,想领你们去家中洲人的餐馆…”
说着,老人揉起少年的脑袋,跟他先行出房,好让心疼儿子的母亲帮擦干了眼泪的小家伙换身衣裳,“中洲人,共治区的中洲人,过去的帝国人…特罗伦人。赛尔,你可知道‘特罗伦’在中洲人的语言里有何含义?”
“没听过,爷爷。”
“是承接与继承之意…他们啊,以帝国最正统、最有名望的继承人自居,臭屁得不行,对吧?但他们本性不坏,烧烤的手艺更是一流。待会儿,你就晓得咯…香料与鲜肉的极致结合,说的就是中洲的美食、能让任何肉食主义者都会口水横流的大餐啊。”
等母子二人穿戴好正装,已租了辆车的老人问起齐约娜,温亚德有无口碑甚好的中洲餐馆。在明白大概的位置后,老人踩响了油门,将车冲到路标允许的极限,左穿右插,晃得男孩直呼好玩,又让少年和妇人心惊。在一家食客络绎的餐馆前刹停后,男孩夸老人的车技真好,妇人却抹着汗说没必要赶时间,安全要紧。至于少年,则在推开门前,打开网问老人在哪里学的开车,也想去见识见识,却看他回复:
“开车这种事,多踩两脚油门刹车就会了,哪用得着学。”
方入餐门,四位顾客就嗅到诱人的浓香。那是动物的油脂与些许蜂蜜结合后,给暗火烘烤出的风味,是一种率领各式香料融为一体的独特气息。而散着这股焦香的,是只油光锃亮的金皮烤羊,腾腾的热气像是薄纱,衬得这刚出炉的美味愈诱人。点了间仅剩的空厢房后,有着光亮棕肤的女服务生给他们推荐了店里最具特色的热销菜品——从共治区运来的新鲜驼肉,说那驼峰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尝过的顾客都夸好,值得一品。
“不愧是正宗的中洲餐馆,这位姑娘是懂行的,”
老人凑近一张方便让顾客观赏厨师手法的玻璃窗,空吮着嘴,似在品味那头正被大厨快刀分割的烤骆驼,“切一方驼峰,拆半只烤羊,可有牛肋?好,扒上那么几条,要带骨哦。酥面包、干烙饼可有?都来个四人份的吧。哦,生菜,还有生菜和黄瓜,一起卷着才解腻,不能忘了啊,腌菜和咸酱别太多,吃不完浪费。水果嘛,切个拼盘吧,再打两大瓶果汁,搬一小桶鲜啤——赛尔,今天爷爷请客,适当放肆放肆不成问题吧?哈哈。”
“老先生,您对中洲的菜色颇有见地?”
记好客人要的菜品后,女服务生笑着眨了眨眼,那棕色的眸子大而灵动,逗得阿纳塔也学起她的样转起了眼睛。
“自然,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就白在圣城奔波啦…去吧,小姑娘,如果可以,给我们来个优先照顾啊?哈哈哈。”
“您也从圣城来?是住在那里的博萨人吗?不瞒您说,我和父母也曾是圣城的居民,直到前些年卖了房子,才跟认识的朋友搬到温亚德…哎,真可爱的小弟弟,捂着肚子,眼神好幽怨啊。是饿了吗?不说了,不说了,我去转告厨师,保证你们最先享用美味哦?”
送客人们走入包厢后,她笑着告退。阿纳塔坐上了高凳,拍起肚皮,趴在桌沿噘着嘴抱怨:“好饿,好饿…班布爷爷好啰嗦,饿得我要昏过去了,昏过去啦!”
“阿纳塔,耐心,”
妇人勾起指头,敲了敲儿子的脑壳,颇为好奇地瞧向逗弄孙儿的老人,“班布先生,你的家在圣城吗?”
“家?呵,差不多吧。”
被掐着脸蛋的少年刚拨开老人的手,另一边脸又给偷偷挪过来的男孩捏了起来,干脆放弃了抵抗,加入大人间的闲谈:“爷爷,这怎么能差不多呢?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啊…”
老人只是摇头,拿脚踢了踢桌腿,说:“忘啦?生意在圣城、房子在圣城,虽是圣城的居民,却算不上那里的人——赛尔,咱们是博萨人,可千万别忘咯?”
“班布先生,圣城的风景如何呢?”
这时,妇人拎出藏在外套里的双环挂饰,面露虔诚,“说来,身为帝皇的信徒,我从未去那里朝圣…只在电视上见过圣城的样貌。通天的黑金火炬,拱立于空的圣环殿,犹如轮盘的城市布局…想来若非亲临,只怕是无法体会那难以言说的震撼…”
“对崇信帝皇者而言,圣城是梦幻之地——开玩笑啦,齐约娜啊,圣城与康曼、晨曦一样是帝皇创造的城,区别仅仅是风格罢了。帝国的都城、信仰的中心,是当年那些操控第二特罗伦帝国的军队和神棍蒙骗世人的虚假袍服。相信我,孩子,真正的信仰,并不依托于世俗的土地,该是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在我们的心里。”
“是啊,当是这样…谢谢您的指点。班布先生,我记得,你也是帝皇的信徒?”
“哈哈哈,算是吧、算是吧。我这人啊,是个入乡随俗的机灵鬼,学着当地人的习俗、崇敬当地的信仰,才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好做生意好办事,关系搞好了,还能偷师几门手艺,有百利而无一害呀,哈哈。”
听到这里,阿纳塔跑到少年背后,捏着少年的肩膀,叽喳个不停:“呀呀呀,我明白了,班布爷爷是——投机取巧的实用主义者!老师在学校讲过的!我记得没错吧,赛尔哥哥?没错吧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