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啊,孩子…谢谢。”
盛了碗热汤后,老伍德坐回桌旁,只拿了根餐叉,没拿勺子。他一手捧着碗,一手叉起肉,一口肉片一口汤,就着鲜香的汤嚼烂带膘的羊肉。吃着吃着,他却总想说哪里不对,等喝完汤看向手,才明白是没有用筷子。他想起在朝晟、在家乡的时候,不论去哪解馋,都离不开一对熟悉的木筷,可到了格威兰,只能以刀叉替代,即便替代了不少年头,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从前的记忆…人啊,总归不能更改过去的习惯。
“孩子们,谢谢了,”
吃完早餐的老伍德擦了好几遍嘴,才离开餐桌去到厨房,等洗干净餐具,再换上正装打开屋门,“我出去一趟。钥匙和钱包还在老地方,至于是到外面玩还是看动画,就随你们喜欢——别想着替我省钱,把我当抠门的吝啬鬼,可会伤透这老不死的心啦。想买玩具、手机、电脑…嗯,听街头的小年轻说,还有什么游戏机?哎呀,总之尽管买吧,买买买、玩玩玩…开心最是打紧,对不对啊?”
听着兄妹俩的送别,老伍德轻轻合上了门,拦了辆的士开往临近怀特家族的街区。和帮会同流合污的呕心生意,是这亡命的朝晟人必需的生存手段。这个月里,已有两三人耐不住割取器官的痛苦,活生生疼死在手术台上。而老伍德却懒得再给他们吊命,顶多甩甩头,轻嘲即将被处理的尸体们创造了高昂的价值——面对亲自挑选的妓女和赌鬼,老伍德生不出一丝怜悯,只会感慨在受祈信之力分裂器官的七天内,他们生出的钱、他们救到的人会比苟且个十辈子还要更多。
当老伍德的神思驰骋于街区上空的乌云时,悦耳的电话铃唤回其注意。打开手机,他听到又一个自己的声音:“嘿,好兄弟,猜猜我撞见了——”
“有话快说,这边有事需要处理,”
来电人的编号是“12”
,老伍德记得这是一位留在康曼城的分身,“等等,我猜猜,你是去医院整完脸,在散步时给哪头长了狗鼻子的臭货逮住了?”
“不不不…我先前是说笑啊,找医院整容回你的模样不是找死吗?嘿嘿,还得感谢你给我隆的鹰钩鼻和方下巴,就算当着条子和黑水的面走两圈,他们也没法认出我是谁咯。现在,我是康曼新区的住户,受人尊敬的神秘富豪,可给人吹捧舒服啦。我估摸着,宴会上的蠢家伙们都在交头接耳时议论,我这名出手阔绰的老绅士究竟是外国移民,还是胸挂爵勋的本地贵族?”
“满嘴狗屁。有事就提,拖拖拉拉,浪费你我的时间,谁都讨不了好。”
“嘿,说来也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帮玩意…嘿嘿,怎么说,给了我一张黑色的请柬,邀我到新城区最神秘的地方来,有幸参观全康曼、不,该是全格威兰最搞怪的化妆宴会呀…”
“宴会?别给我说,你陷进哪处会染上梅毒淋病的破窑子了?”
“哎呀,没什么啦。他们可信誓旦旦,承诺这里的招待个个都验过抗原,保证没病啊。嘿,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谅他们也不敢瞎扯,万一捅了娄子,真得以命相抵啊。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总之,这儿的风够凉——”
“哦,我晓得了,你上了那艘游轮,是吧?”
“嘿,不愧是我本尊,果然聪明啊。说句较真的话,若死抓记忆,我可并非第一次光临…但自分裂后,这确是我次参观——”
“说吧,是遇上谁了?”
“老熟人啊,该喊咱们一声救命恩人的——”
“诺克·怀特是吧?这小子,胆够大啊。骑了王庭的马,还敢在王庭的眼皮底下寻乐?真不怕给拖到哪毙了,沉到伯度河里。”
“得感谢你手法干净啊…得了,我就想问问…留着他有用吗?”
“你自定夺。”
“啊?真没耐性啊…”
编号“12”
的老人本想再说两句,可通话已然结束。他敲敲遮挡老脸的面具,在罕有人至的甲板上来回迈步,瞟过几位同样来透气的客人,暗笑着本体的无趣,走向一位倚靠船舷而立的青年,和声问候,“宴会方兴,正是青壮俊杰高展雄姿的表演时间,怎么,你这年轻人倒学起我这老家伙,软了身段?还是力有不逮,怕招人笑话?”
“老家伙…老先生,”
听到调侃的玩笑,独自沉思的青年醒过神,未让面具遮挡的眼与嘴角尽是阴鸷。但只一刹,他就收回狠厉的怨毒,摆正站姿,笑得文雅,“亲爱的老先生,如今,我们都藏在阴影之下,还需忌惮他人的评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