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圣都最外环的建筑刚给辉光吞没的时候,一间尚未营业的餐馆的包厢内,有一声醒神的叫骂激散酒肉的余香:“妓女生养的蠢猪!你们想死就去死,别带上我!”
斥骂者皮肤棕黑却不皲裂,明显是历经湿热环境的暴晒。细细辨认那精瘦的外貌,便能认出这是圣灵遇过的酒吧老板。在博萨做苦工的可怜人终于回到帝国,但他为何来圣都?他的酒馆、他的家不该在这帝国的中心,应位于更北方的城镇才是。
厢房里,十几人绕圆桌而坐,目光或阴鸷或鄙视,尽向他投射,只余一位同样棕黑的青年愤而斥骂:“懦夫!胆小鬼!桑登,你忘记在博萨流过的血泪了?”
“怎么,难道忘了不好?”
桑登灌口酒避开那尖锐的视线。
那青年锤响桌面后说着嘲弄的话坐定:“好,忘了吧。你就忘了受过的苦难去逃避现实吧,最好把妻子枉死的恨都忘了吧!”
“操!你他妈说什么?够胆再说一遍?”
“怎么?丢失勇气的懦夫还知道生气?连声呐喊都不敢的怯懦者不配称为特罗伦人。我看错你了,滚吧!”
破碎爆响,瓶与酒在地面裂成雾花,桑登拍桌立起,吼得嘴脸血红:“他妈的!去!说,去哪!”
“今夜是圣环广场开启的时刻,近几年总会朝晟人与异种来玷污我们的节日。别怕,那疯狗绝无洞察万物的能力。记住,我们已同坚持抵抗的勇士取得联系,只需制造些混乱,方便他们…”
听着,桑登明白他们是要去制造恐慌,从而帮助真正的抵抗者逃离。
在青年讲解时,吞着酒的他见一位壮汉推门而入。那壮汉不仅向众人致谢,还规划好各自的任务,更逐一和他们拥抱。当壮汉贴近时,桑登的心脏鼓动出恐惧,猜疑自己是否被骗去当死士送命。
可在与之分离的刹那,桑登便打消了怀疑。因为那人的眼中传来一股视死亡如无物的火焰,让桑登胸膛里的怒熊熊燃起,更坚信待得入夜,这火便要在仇恨的鼓动中蔓延,焚毁一切该死的东西。
管他们有无罪,统统焚毁、焚毁。
夜色极快降临,圣环殿下的黑晶之地人头攒动。成千上万的特罗伦人摘去兜帽,沐浴金芒祈祷,他们皆以拇指轻顶额角、单膝跪地。诚然,这些年总有人屹立于朝拜者之间,相当扎眼,部分是不信帝皇的本地人,多数是来参观的格威兰与朝晟人,极少有非人的种族,但今晚却有一位覆着绿纹棕袍的木精光顾,更以站姿作相仿手势,在一位灰的女性身旁沉吟诵念,吐息如雾:“神圣的帝皇啊,望祢与光耀的慈爱长存,永远庇护艾瓦曼的生灵。”
听那声寒颤,茉亚解去披肩给他搭好。而束紧绑绳的阿尔却像裹着小号斗篷,畏冷的脸红到尴尬,僵硬的十指无处安放,白的唇嗫嚅许久。
“朋友,你不必在意。记得吗?我无畏寒冷,”
茉亚的眸灰得澄澈,令他羞于直视,“他们的朝拜将要结束,我们也回旅店吧。”
拳攥紧又松、腿想走却不动,阿尔是如此纠结,直至攒足勇气才迅掏出早想送给她的礼物,合紧眼碎嘴:“茉、茉亚!很高兴认识你!认识你很、很高兴,我想送些心意给你,希望、希望你不嫌弃!”
打开的盒子里闪着星点,是件镶宝石的金头饰,茉亚将它别上灰,笑了笑:“谢谢。朋友,可搭配吗?”
“很、很好…”
阿尔的欣喜给愕然打断,因为茉亚将头饰轻快戴入他的长间。
“更搭配你…”
见阿尔窘迫,茉亚笑着把礼物拿回,颔致谢后牵住他的胳膊走去,“朋友,刚才是我的玩笑。相信我,身为木精灵的你,只是形貌恰好符合人类对女性的审美罢了,即使生活在人类的国度也别让那些目光影响。若往后仍是如此,恐怕连你的同族都要嫌弃你如女性般的扭捏了,嗯?”
“没、没有的事!我、我可是年长的…”
阿尔急忙回嘴,想抽出手却挣不脱,只得跟她走,红着脸穿行于即将结束朝拜的特罗伦人之间,扑朔长长的耳朵,忽然听出些异样的嘈杂,立刻喊停茉亚,“等等!看!那边的人…他们在拉横幅?在吵架!他们打起来了!”
是桑登,他挥拳勾倒拉横幅的同伴,更拉扯身边的路人推搡,吼出动手的信号,令其余帮忙的人作类似举动,在这百万朝拜者中扩散混乱,好叫躲藏的人尽快出手并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