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可的名字像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屋里寒暄的热情。程昊掏出了烟,点烟时手却不停抖着。他哆嗦着吐出了一口烟,又像是长叹了一口气。那烟气也是不连贯吐出,形成了一小团形状诡异的白雾,漂浮在半空中。
陈树骂道:“你非要在这抽烟吗?!熏死老子了!”
“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怎么像个娘……”
程昊刚要反驳,却见另外三位女士也在看着,意识到不妥,改口道,“这点烟连蚂蚁都熏不死,更何况你这猪一样的块头!”
“我……!”
陈树挥着拳头就要揍程昊,被张萱儿和何姗死死拽住了。
“哎呀,你们俩这哪儿来的仇啊怨啊?”
张萱儿赶紧抚上了陈树的胸口,摩挲着道,“陈老板,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哦。”
何姗在一旁看着张萱儿嗲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不过别说,这法子挺管用,张萱儿愣是把陈树按回到了沙上。
张萱儿又冲着程昊嗲嗲地说:“你去阳台上抽嘛!人家也不喜欢烟味呢。”
苏茜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她拉下了窗帘的拉绳,层层叠叠的窗帘如幕布一样缓缓拉开了。屋里一下亮堂了不少,清新的空气也涌了进来。
程昊黑着脸走到了落地窗边,对着屋外吐起了烟圈。
苏茜站在他身边,望向外面,喃喃道:“下雨了。”
何姗也走了过来。天色和方才没什么差别,依旧昏沉,只是多了点细不可见的雨丝扑面而来。雨水如成千上万的绒毛,钻到了他们的耳鼻里、丝里和心里,像成千上万根针扎在了他们心上。清冽的空气让人都清醒了过来。就像从一场冬眠中苏醒,与此一道苏醒的还有记忆。
“你们也都认识费可,是吗?”
何姗犹豫着又问了一句。
程昊依然抽着烟,抽烟的机械动作给了他一个不用回答的理由。何姗看向苏茜,苏茜欲言又止,将头偏向了沙那边。张萱儿倒是抬起了头,只是眼神黯淡了下来。而陈树却用双手蒙住了脸,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呜咽的怪声从他的指缝中冒了出来。
程昊猛吸了一口烟,就把烟头扔出了阳台。当他走回屋里时,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邀请函,摆在了何姗面前。邀请函上,只是短短两三句话而已,比给何姗的要简洁很多,也公事公办了很多。
苏茜、陈树和张萱儿也掏出了各自的邀请函。大家一看,他们四人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有给何姗的那封上语气要亲昵一些,更有特别的印记。
程昊对何姗说:“看来他跟你更熟一点啊。你刚才说,你在大学时就认识费可了?那是哪一年的事?”
何姗想了一下:“大一的时候,差不多是……十三年前了。”
“我也差不多那时候认识他的,或者晚一点,我不记得了。”
张萱儿递给何姗一瓶矿泉水。
“我是八年前认识他的。”
程昊说。
三人一齐看向了苏茜,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苏茜偏过头去,不自觉地一手摸上了胸口的那枚月亮胸针,摩挲了起来。当她再转过脸来时,轻声说:“我和程先生一样,差不多也是在七八年前。”
“我不知道我女儿是哪一年认识他的。但我知道,这个该遭千刀万剐的骗子是六年前消失的!”
一个狠厉又嘶哑的声音从沙那传来。陈树嚯地站起身,突然了疯,抬起脚就踹向了茶几。瓶子杯子打翻了一地。红酒酸涩的酒精味,混杂着果汁的甜腻,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辛涩的刺鼻,黏黏的腻,虚幻的香甜……周身的环境变成了校园里的林荫道,变成了抚过胴体的手指,变成了月光下的湖畔,变成了婚礼上的觥筹交错,变成了喉管上的一阵耸动……
人们也许会刻意忘却很多事情,但对气味的记忆,却是大脑中最忠诚的一部分。
陈树跌跌撞撞地走到餐厅门口,拉开门喊道:“费可!你个杀千刀杀的浑蛋!你给老子滚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都匆匆走到了陈树身后。
“陈老板,你冷静一点。”
何姗拉住了陈树。陈树一下甩开了她的手,暴躁地喊道:“我他娘的怎么冷静得了?换作是你女儿死了,你冷静得了吗?!”
何姗的手呆呆地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被程昊按了下去。自然而然的,他攥住了她的手。她却抽出了手,端着手肘在胸前,没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