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牟足了劲儿做某件事的时?候,虽则辛苦,同时?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三人各司其职,接连忙碌了几个月,待万事逐渐步入正轨,奉山光景已?是大不相同。
如今已?是盛夏,三人坐在院中纳凉,这原本?是县衙后?花园的位置,只可惜荒废了,徒留枯朽的花根。时?逢君戳着这些花根,忽然觉得合该买些花籽,让这里?重新?葱郁起来?。
“这段时?间得重点关注下荒山茶。”
安蕴秀借着月光翻看账本?,另一手娴熟地拨着算盘,“再过两月就?是秋收,到时?候怕会脱不开身,趁现在还有时?间,尽快把订单处理了。”
凭着廉官良民的噱头,这半年荒山茶入账不少?。安蕴秀一边核查着账目,一边问道?:“对了,最近茶园经营得怎么样?”
茶树长在野地多年无人问津,才形成?了如今的规模,人为采摘后?怕是顶不了几年。想把这份利润吃得久些,自然也要精心修剪养护这茶园。
梅成?答道?:“在修剪,李老他们还栽了不少?新?苗。前两日大富过来?,还问你什么时?候去瞧瞧呢。”
安蕴秀伸了个懒腰,直挺挺躺在花圃上:“行,那就?明天去。”
“挡到我了。”
时?逢君正在观察花根,见状无奈地拉她,“起来?。”
“起不来?。逢君,明天跟我一起去茶园?”
“我还有课业要忙,你跟梅成?去。”
“课业要等下午了,不急这一时?,别把自己崩得太、紧、了~”
安蕴秀学着他劝慰自己的模样,笑道?:“那漫山遍野的山景可好了,你不是擅长作画么,咱们三个一起去,看景作画散散心。”
提起画,这算是时?逢君为数不多的爱好。只不过之前家中动荡无心再作,到奉山后?则是因为笔墨价高,如今想来?,自己最近一次作画竟然是国子?监分别之时?,崇文阁银杏树下围着热锅子?的三人。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也不知新?觉最近怎样了。”
“新?觉是谁?”
梅成?忽然塞了一句。
“让你送了那么多次信,还没认得那两个字啊?”
安蕴秀笑骂,“就?凭这句话?,明天不管他要去哪儿,你可都得陪着。”
梅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连称是。知县一早就?跟自己说过时?先生的身家背景,看他这样,估摸着是又?伤怀了。
果不其然,时?逢君犹豫片刻,应下了明日外出?。
因着荒山茶扬名,曾经的荒芜草坡也逐渐开发,自成?一派风景。李大富早早便候在这里?,见到三人后?,一边带他们往茶园深处走,一边还兴奋地介绍着近来?的生意营收。
他们在采茶的时?候留意些粗壮葱茂的茶树,好生修剪栽种,慢慢让那片野茶树形成?规模。也听从知县的命令,将奉山的土产、草药、手工艺品,随着荒山茶一同卖出?去。安蕴秀仔细地听着,虽然成?效暂时?不显,可这些举动确实是往文化品牌上靠拢的。
荒山茶的一大卖点就?是长在荒山,人工插手是为了延续这份利益,可若较真起来?,于产业而?言也是打击。安蕴秀本?就?有意打造文化牌子?,如今看来?,也是守住这份泼天利益的不二之选。
刚巧面前有一批货物要出?,一群青壮正忙碌着。不知是不是绳子?没绑紧,牛车上的货物骨碌碌撒了一地。安蕴秀立刻上前查看,走出?几步才发现没人跟上,她回头,见时?逢君蹲在地头,捡了根树枝一直在地上戳。
她轻叹一口气。
若没有记错,去年这段时?日正逢时?家出?事,此后?拉锯数月惨淡收场。时?逢君自然不会忘记,也难免回忆事发之前岁月静好的时?候。
安蕴秀没有多说,继续上前,一看才知道?是固定货物的绳子?断裂了。只是眼下寻不到替换,回去拿又?耗时?太久,她摸了摸后?脑,忽然发觉自己今日束发用的是发带。
“用这个吧。”
简单处理了这些,安蕴秀又?跟大富交代后?续的经营方向。待回来?时?,她在时?逢君面前站定,自背后?伸出?来?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面前的光被挡住,时?逢君抬起头:“什么事?”
“看你想种花,顺手折的,回去压枝看能不能活。”
适应了一会儿光线,他看清了,安蕴秀手中拿着的是几株萱草,虽是路边常见的野花,桔红的颜色看着倒热烈。
萱草,似乎又?叫做忘忧草。
“研究花艺挺好的,但愿新?觉推行新?政经过奉山时?,这花儿已?经开满了县衙那小花园。”
“说是陪你来?,反倒叫你照顾我。”
时?逢君低笑一声?,站起来?接过萱草,“行,我回去试试。”
“还有,你不是要看我作画吗,在这儿了。”
经他提醒,安蕴秀这才发现地上似乎有一副图案,树枝划出?来?的线条不是很明晰,隐约能看出?是一片层叠小山,其上有葱郁的树,树下则有劳作着的人。
时?逢君摘了一片花瓣,点缀到画中的山上,道?:“我挺喜欢这幅画的,要取个名字吗?”
安蕴秀回头望了一眼渐成?规模的茶树。
他从时?逢君手中接过树枝,在旁边的地上写了两个字。
“苦尽。”
千里?之外,一人启唇轻呓这二字。
底下一众官员战战兢兢,看着面前的茶水犯了难。
当初襄王来?京之事本?就?众说纷纭,好在这一年多他一直窝在府里?,倒也没别的动作。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宴请众人,上来?就?奉上一杯涩极的茶,让众人很难不怀疑里?面加了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