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在他的概念中更像一张陌生的面具,他并没有感到什么悲伤,但身体里那种积年的怨恨与恐惧还是席卷上来,让他浑身剧痛。
他曾誓要向他们展开报复,现在要报复的对象却猝然少了一个,而他几乎已经要放弃“报复”
这件事本身……
当然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他父亲在一周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在电话中对方痛哭流涕,说着对不起,说着不得已,说我爱你……最后一句话,是“保护你妹妹”
。
当听到那句“我爱你”
的时候他其实是麻木的,那是他以为自己期待了一生的话,挂断后他盯着手机,觉得这三个字对他的震动还不如下一刻也许就会进来的方思弄的短信大。
没想到,玉建修就这么死了。
那条编辑了一整个太阳落山的时间的短信终究还是没有出去。
他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要怎么办,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回了家。他想好了一万句话去攻击和刺伤生他的女人,他张牙舞爪,整装待。当然他也想要探问玉建修的死因,这是人之常情。
而迎接他的只有深深宅院,和母亲的尸体。
他在黑暗中爬上三楼,站在楼梯口,看到了露台沙母亲的尸体,她背对着他坐着,身体端直,脑袋向左边耷拉,那一瞬间他就觉得她死了。
他只停顿了几秒钟,就绕到正面,看到了她死去的脸。月光下女人的脸是半透明的,像是在光,眼皮上的血管和绀紫的嘴唇像雪地上的枯罂粟。
她死了,死于心脏麻痹。
他没有找到她留下的只言片语,这个带给他一生恐惧的女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他用旁边的座机报了警,靠在沙边上等警察来,在这期间他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浑身汗毛倒竖。
警方的侦查结果是自然死亡,现场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黎春泥的身体上也没有任何外力造成的伤痕,血液中也没有毒素,她没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可就是那么突然地死于心脏麻痹。
玉茵茵站在警戒线之外,像一抹飘渺的影子。
他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走到她面前,她的头没有动,只是翻着眼皮看他,黑眼圈太重,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鬼,她问他:“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他简短地回答:“没空。”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兄妹的感情从来算不上好,成年之后更是少有交集,但今年玉茵茵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有的是他真没接到,有的是他看到了也不想接,只接起过一次,是玉建修死前三天,玉茵茵让他回老宅吃饭。
他当然没回去。吃饭?吃哪门子的饭?他们这家人早已不是能坐在一起吃饭的关系。
而在母亲死亡的当日,他们站在警戒线内外对视,这两句话是他们当天唯一的交流。
玉茵茵打了那么多电话,四目相对时,却无话可说了。
但那一个对视,还是让玉求瑕有了片刻怔忪。
他没办法不想起玉茵茵小时候的样子,没办法不想起玉建修说的那句“保护你妹妹”
。
后来他查看手机,现玉茵茵又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甚至当时隔着警戒线对视时,她手中的电话依然在尝试拨通。但他为了回来见母亲,提前做足了准备,包括开启了手机的飞行模式,自然也错过了全部。
这几年玉黎两家的长辈接连死于非命,“诅咒”
传闻四起,玉求瑕自己并不太信这些东西,这时候却也不得不怀疑。他私下打听玉茵茵的行程——这些都是他这些年特意避开的消息——得知玉茵茵已经解散了自己的建筑工作室,但因为建筑设计项目工期长的特点,工作室业务没法说结束就立即结束。
在玉茵茵给合作伙伴以及内部成员留下的信息中,玉求瑕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日期,他在下一个“特别的日子”
闯进了玉茵茵在玉宅的房间,那一刻他看到玉茵茵神色复杂的脸。
他就是这么进入“戏剧世界”
的。
在第一个“世界”
中他差点死了,是玉茵茵和他曾经的老师董彬郁救了他。出来之后他终于和玉茵茵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拼凑出了一些残破的真相——
玉黎两家因为“血源诅咒”
,在这种“戏剧世界”
降临的时候必然会被卷入,不过也不会一次性全部被卷进去,而是等“世界”
中的本家血脉都死绝了才会拉下一个进去。
他们家这几年去世的人都是这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