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要激动,”
白莪声音加大些许,然后又立马矮了下去,“t们两个早上得了消息,马上就坐高铁过来了。现在在屋里——你先听我说。”
白莪说着这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陈念生不耐烦了:“你说啊!——反正就是这个理,你看啊,小越是长大了嘛,不要我们费心了;但我们还有交交,t才八岁,还要盘好多年,这再养两个娃儿——t们两个几岁来着?”
“大的那个高三,小的比t小三岁。”
“嗯,”
那两个孩子比陈念生想象中大上不小,这令t顿了一顿,“那t还用养个屁!小那个也有十六了吧?”
白莪对丈夫的短视感到窝火:“你傻呀!——你知道t们是做什么的吗?”
陈念生默了默,道:“什么?”
“t们两口子有钱呢!你以为,t陈琬生为啥子不跟你来往嘛,t们的境界可比你陈念生高多了!”
白莪接着道,“t们在q城那种大城市开连锁、当老板,你陈念生就只有做个小职员!”
陈念生顾不上妻子的挖苦,t急切地问:“t们有钱?”
“有啊!”
白莪道,“人家在q城有一套房子,还有好几十万的存款!”
“那,那,那……”
陈念生惊得说不出话来了,t本以为这个早年断交、不学无术的弟弟最多最多,不过是混得与自己相差无几,却没想到,t在老板手下兢兢业业、磕磕绊绊讨生活的时候,t陈琬生倒成了资本家!
“我说嘛,”
白莪轻蔑地一笑,“你就只看着你那一亩三分地!”
陈念生忙道:“但那两个娃儿那么大了,要说养活自己,t们应该也确实办得到……”
白莪摇了摇头,又想起来丈夫看不见,止住了动作:“两个娃儿都还要读书哒!”
陈锡和陈湘思赶到s城医院时,陈琬生夫妻两个已经落了气。手术室外除了跟进的警察,还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穿着入时,四十几岁年纪保养得好也不见多少老态;脸上涂着薄妆,回过头来看向两人时不见多少悲色,只是从目光中显出有些疲乏。直到确认t们的身份,女人才露出些许悲伤与同情。t带两人去看过落气不久的遗体,宽慰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孩子,以家属的身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事宜。
事情告一段落,这个自称两人“伯母”
的女人带着t们回了t在s城的住址,那里已经摆起了灵堂。三柱小拇指粗的主香被陈湘思拜过后敬给逝者,长明灯红艳艳的。
白莪与一条龙的人接洽完,将两个孩子带去了客卧。女人陪t们坐了会儿,电话响起,女人说了几声就往屋外走去:
“湘思,小锡,阿姨去接个电话。”
陈湘思讷讷地“嗯”
了声,陈锡没有搭话。
等女人的脚步声远去,陈锡轻声问t姐:“姐,你见过伯父伯母吗?”
陈湘思摇头:“从我出生起,爸妈就在q城了。”
陈锡两人都清楚,陈琬生夫妇这次来s城是为了什么,夫妻俩希望扩展业务,将以前熟悉的s城当作了首批选择,而其t的——两人早与陈锡姐弟说过,t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些老一辈都已经去世,陈琬生提都没提过有个亲哥,想也是不亲近。
陈锡坐直了身,t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姐,我们不能麻烦人家。”
陈湘思蹙起了眉——t是舞蹈生,身体纤细而富有力量,脸也长得白净秀气。头小小的,杏眼浓眉,嘴唇与鼻梁尤其精致。t的容貌是带给人距离感的,比如现在,t的忧愁与悲伤展现在这张小脸上,像是框在画里似的:
“t们是爸的亲人,帮忙操办丧事也没什么吧。”
陈锡摇头:“我们两个虽然还没彻底成年,但都这么大个人了,有些事情也该支棱起来了。”
陈湘思欲言又止,垂下了眼睛:“好吧,等会去问问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而且,葬礼、墓地的钱也不能赖着伯母t们,要典典爸妈留下的积蓄。”
陈湘思点头,t眼睛红肿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锡也不说话了,两人今天的情绪都很低落。陈念生回来后,t们出去打了个招呼,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陈湘思缓过来后和陈锡再次商量了一通,两人才推开侧卧的门出去。
房门开着,客厅里人声喧哗,白莪和陈念生招待着赶来的亲戚,见到陈锡两个,白莪招呼道:“来,湘思,小锡,我们几个商量商量。”
灵堂就设在楼道里,多数客人都在外间或站或坐地闲聊,两人出来恰好撞见的,却是几个与白莪相谈甚欢的人——一个眼皮松垮的老妇窝在独立的短沙发里,精神萎靡,身形瘦削,花稠衣服空荡荡的;旁边的长条沙发,坐了两人,男人四十来岁,国字脸,大腹便便,皮肤油津津的;女人约摸三十五岁上下,齐颈的学生头,橘中带褐的发色加上头顶冒出的一段黑茬显得有些脏污,纹着青色呆板的假眉,眼尾一抹漾开的细纹。
陈锡出来时,那男人正挺着手比划,情绪十分激动,t那粗声气的音色配上t沉厚的胸音,很有气势。
而白莪笑着,体态自如,面上一丝不茍,坐在老妇对面的沙发上。陈锡视线一转,看到了在屋外招呼外间客人的陈念生。
两人见着这么多人皆是一愣,陈锡想起父亲不喜热闹、常常挂在嘴边“以性情不以血缘作为交往准则”
的观念,不由得有些不舒服。那些t陌生的人,相信爸妈也同样陌生;那些人对t父母的死没什么悲痛,而t父母对t们也同样没有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