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真定长公主发话道,“子竟和九娘都不是孩儿了,由得他们去罢。两人若当真分离几年,又如何能舍得?”
她拍了拍王玫的手:“只是,你们写信须得勤快些。若有什么事,也别只顾着自己扛,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
“儿省得。”
王玫答道。
小郑氏、清平郡主又带着崔蕙娘、崔英娘、崔芝娘,崔氏带着晗娘、昐娘过来说笑,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也言笑晏晏地岔开话,有些沉郁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李十三娘刚生下次女,正在坐月子,倒是并未前来。
不远处的柳树下,崔简也在和小伙伴们告别。几个小家伙似模似样地折了柳枝送他,每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崔简道:“你们可别都将我忘了,过几年我一定会回长安看望你们。十年之后,我还须得去考甲第状头呢。”
听得此话,崔希绷不住笑了,眉眼弯弯:“我也想当状头,与你错开年份罢,免得我们兄弟相争,反倒教旁人得了利。”
他说的是顽笑话,崔简却十分认真,点头道:“你什么时候下场了,便写信告诉我。”
“阿实,你不是说好了与我去游历么?”
王旼接着道,“考状头还能去游历?”
“游历回来再考就是了。我阿爷不也是这样?”
崔简道,又揉了揉崔韧的小脑袋,“我不在的时候,四阿兄、二郎可得好好照顾阿韧。他马上就要进学了,你们好好教他,自己也能有所进益。”
“你放心罢。”
崔希和王旼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崔韧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拉着崔简的衣角不语。
“我也会照顾他……”
崔会从柳树后走出来,哼哧半晌,道。
“多谢五阿兄。”
崔简高兴地笑起来。
“你们听听!阿实这番叮嘱,简直与长兄无异!”
崔慎、崔敏与崔笃也大笑着冒了出来,挨个地将小家伙们抱起来。“兄长们都在呢!你担心什么?!”
“是啊,长兄应当是我才是!你安心就是,我们自会好好照拂他们。”
小郎君们的笑声传得远远的,引得众人无不开颜微笑。
日渐高升,别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殷切的目光下,一家三口或上马或上车,徐徐远去。长安再繁华,也不过只是一隅而已。大唐的疆域何其广阔,他们行走的天地又何其高远。离开了富贵荣华之乡,他们才能随心所欲,才能自由自在。
☆、番外一吾家有女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冬雨霏霏,延绵不断的雨珠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发出舒缓如乐曲般的声响。随着寒风时缓时疾地吹过,雨声也时轻时重,一阵接着一阵,更富有节奏之感。王玫就在这样的雨声中醒了过来。
甫睁开双眼的时候,她一瞬间有些迷蒙。过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暖阁内的长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丹娘与青娘许是暂时离开了,暖阁内只得她一人。她有些笨拙地坐起来,庞大的肚腹遮住了她的视线,也不好下榻。不过,榻边的熏笼暖意融融,她便将只着绫袜的双足放在熏笼上取暖。
因阴雨的缘故,她很难判断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望向半支起的窗户时,发觉一架六扇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当然也挡住了冬日阴寒入骨的风雨气息。江南的冬日其实并不好熬,尤其她如今身子很重,更须得注意不能让寒湿之气侵体。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仍然十分喜爱江南。这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去,想起烟雨江南的美景。
“娘子醒了?”
丹娘抱着件白狐裘走了进来,微微一笑,“可想起来走一走?”
王玫颔首:“我睡了多久?四郎和阿实回来了不曾?”
“不过是半个时辰罢了,时候还早着呢。”
丹娘道,“娘子可觉得冷?可需披着狐裘?”
王玫笑看她手中的狐裘,嗔道:“你们该不会真将这件狐裘改了罢?且不说白狐皮毛难得,我转日便要生产了,哪里还穿得这般肥大的狐裘?”
说着,她便在丹娘的服侍下穿上鞋,有些费力地站起来。在屋内走了几步之后,她不禁又垂目看向如箩筐倒扣的庞大腹部:“我怎么觉得,比前两日又大些了?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都说十月怀胎,但她犹记得后世计算预产期可并非整十月。按理说,都已经快要过年了,他们家的小娘子这几日应该有动静了才是。
捧着刚捂熟的芭蕉进来的青娘不由得笑出声:“娘子也太急了,还未到十月呢。说不得,咱们家的小娘子会赶在元日的时候出生罢?那可是极好的兆头。”
“罢了,还是早些出来罢。”
王玫道,“若真赶在元日,她往后就不能单独过生辰了。”
青娘眨了眨眼:“娘子想得也太多了。”
王玫便接着在屋子里继续散步,她倒是很想去外头透透气,但下雨路滑,以她如今笨拙的身子,还是尽量避免危险为好。转悠了好一会儿,微微出了些汗,她才停下来。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打发时间,她似是听见了什么声响,不禁回首望去,浅浅笑了:“四郎与阿实回来了。”
小楼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一大一小正缓步行来。他们到得楼下时,王玫已经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笑盈盈地望着两人:“如何?雨中垂钓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接近年节时分,祭灶之日刚过去不久,崔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突发奇想要去垂钓。崔简早便对县城外那条小河生了兴趣,自是定要跟去的。一日下来,也不知这父子二人究竟有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