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崔驸马是崔尚书之弟?崔尚书家儿孙很多罢?”
“阿家,崔尚书光嫡子就有三个,孙辈不知有多少……”
王玫听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了。母亲与嫂嫂也是关心则乱,实在想不明白真定长公主为什么会给这个帖子。别说这位贵主或许真是想到同住在宣平坊又是远亲的情分,就算崔家确实有为孙辈看媳妇的意思,晗娘、昐娘年纪也还小着呢!事情都尚未发生,就算发生了也有应对之策,又何必着急呢?不过,做母亲的或许都是如此罢。
“阿娘、阿嫂,这崔子由与崔子竟是亲戚?”
她忍不住提出另一个话题,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而且,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很是相像,她也确实非常好奇。
崔氏一怔,笑道:“崔尚书便是先前的崔侍郎,去年刚升任了兵部尚书。你呀,怕是只记得崔侍郎家的四郎才是崔子竟了。”
“原来是堂兄弟?”
王玫总算解惑了。这么说,那位崔子竟家世很是不错,画画大概也是兴之所至,怪不得画作很难得到。她本来还想过去东市、西市走一走,为兄长、侄儿再仔细寻找一番,可能确实没有那般好运气了。
“倘若我们真能与崔子由的娘子叙上亲戚情分,说不得哪天就能给七郎、大郎求一张崔子竟的画呢!”
崔氏抿唇笑了起来,终于放松了许多。
王玫颔首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那位便宜表姊性子不错,有来有往也是件好事。至于崔子竟的画,也不过是玩笑之语罢了。有缘分便能得到,没有缘分也不必强求。
李氏摇了摇首,慈爱地看着她们:“你们也不必多想,高高兴兴地打扮了去赴宴。玩乐一日便回来就是。”
“阿家说得是。晗娘、昐娘也没多少机会赴这种千人大宴,就算是让她们增长些见识也好。”
崔氏这般说了,李氏却突然有些出神起来。
想当年,她新嫁那会儿,还在前朝。身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新妇,陇西李氏嫡支嫡女,大大小小的饮宴什么时候少得了她呢?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不但帖子越来越少,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繁盛之时,世人都争相交际;没落之时,却无人能记得起来。确实,她方才想得太多了些。博陵崔氏二房,那可是博陵崔氏最显赫的一房,其实并不是他们能够高攀得起的人家。
☆、芙蓉之宴
到了芙蓉宴这一日,从清早开始,来自长安城各处的马车队便纷纷朝着宣平坊涌了过去。往日已经算是很热闹的宣平坊内,更是处处闻得车马喧嚣之声。东北角别院的乌头门外,形形色色的客人亦是络绎不绝。
在诸位贵主之中,真定长公主应该算得上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一位了。她的那些姊妹侄女时不时便闹出传遍长安大街小巷的奇葩事,几乎都成了长安人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这位贵主既不骄奢跋扈,亦没有养面首或与什么奇怪人士私通的嗜好,更不喜大肆挥霍、日日饮宴被一群人围起来吹捧。当然,她也并非孝悌贤妇的典范,也从未大度到主动为驸马纳妾寻嬖宠的地步。总而言之,在一群公主中亦是处于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位置。所以,真定长公主一年到头都难得在各类宴席或者传闻中出现,低调得几乎让人很难记住她。但这并不意味着高官世家们胆敢无视她的存在。因为圣人对这位安安静静从来不惹是生非的异母妹妹很是看重,时不时便给些丰厚的赏赐,连带她的驸马和唯一的儿子也甚得圣意。
正因如此,这位贵主的芙蓉宴帖子甫发出去,不论是收到帖子还是未收到帖子的人都不敢怠慢地赶过来赴宴。原本打算选在这个日子开宴的人家更是忙不迭地改了日期,以免冲撞了贵主,或者届时大部分宾客未到反而失了面子。
此时,三辆不甚起眼的乌檀马车在别院的二门前缓缓停了下来。既不是朱轮华盖车,也未镶金饰玉,显见里头坐着的并不是有品级的外命妇。然而,正立在门边迎客的真定长公主儿媳李氏柳眉微微一动,却仍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六姑姑可教儿好等!”
这一声亲热的呼唤,让刚与她寒暄过,正要入内的几位盛装贵妇步子略停了停,不着痕迹地回首瞧去。虽然李氏对每一位客人都是同样的亲近,言谈举止无不妥帖,但待自家亲戚毕竟不同,这种亲热劲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就见那当头的乌檀马车内下来一位看上去大约三十左右的雍容贵妇,那含着笑意的精致面容竟与李氏有三四分相像。她轻轻地握住李氏的手,微嗔道:“十三娘,就你一人在这里迎客,怕是累了罢。若早知道你这么忙,我便让我们家十五娘来帮忙了。”
她梳着宝髻,头上插戴了梳篦和步摇,身穿一袭妃色宝相花纹八幅齐胸长裙,肩上披着杏红花鸟纹夹缬帔帛。虽不算格外富贵逼人,却自有高门女子的气度。
“十五娘?若是六姑姑舍得,便让她在这里陪着我迎客如何?顺便将九娘也留下。”
李氏笑道,略有些好奇地往后头两辆马车瞧去。第二辆马车内,下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梳着高髻,眉眼浅淡,气度出众。她上身着水红石榴纹绞缬对襟半臂,系了一条梅青色六幅高腰绫裙,披着秘色卷草纹绞缬帔帛,看似简约却十足出尘不凡。第三辆马车里,则走出一位年约二十许的少妇。她梳着螺髻,前头插了个金镶玉钗朵,簪了朵半开的芙蓉,后头彩带飘飘,配上蜜合色的小团花翻领半臂,齐胸的八幅石榴长裙,披在肩上的鹅黄五瓣花绞缬帔帛。秀美的面容被这身打扮衬着,显得稳重大方中又多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