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中所见,千百流民,早已惨死闹市。尸山之前,一尊精雕卧榻,四周有良将锐甲环绕。檀道济两目流火,一张青脸,洒满敌虏殷红:
“桓玄,我以为你是缩壳王八。我来了。”
左右引弓欲射,锦被里钻出一只手。手掌摇摇,围绕木榻左右的兵将,沉默后退五十步。
道济至此,遍体鳞伤,被创已经不下三十余处。任他大树参天,一木难扶。
踉跄着,拖着缓步,檀道济跨过无辜流民的皮肉,沉重走向卧榻。
从来乱离之人,皆知趋利避害,没人喜看热闹。今日街心左右,却围上了江陵满城的蝼蚁百姓,看这青面骄夫,以螳臂冲车,人人默然。
三十步远近,榻上没有动静。
二十步,听见锦被之中,呼吸绵长。
近至十步,榻后的卞范之额间涌汗,急切大呼道:
“将军……”
被子里伸个懒腰,只露出两手两脚;双手仍是摇了两摇,榻后西军只得持弓不动,兵丁们咬牙将弩箭压低。
五步当有血溅。
青面客倒拖双斧,铆半生勇力,飞步一跃而起;圆抡两刃,开山辟石一般,将斧头重重朝卧榻砸下!
“桓将军!”
人群惊呼,榻后兵丁一拥而上。
不待西军近前,电光火石之间,檀道济已然倒飞三丈,口吐鲜血于地。
榻中人,慵懒掀了锦被。
被子上两口窟窿,西军统帅一双手,四个手指捻了双斧斧刃,毫无伤。桓家小子,连天哈欠:
“以为是什么人物,你也当得起好汉二字?刚才那脚踹的轻了,本来想和你再好好玩耍玩耍,故而留了八分劲道……”
举起农家樵斧,咧咧嘴,劈手撅断一斧的斧柄;悬腕轻挥,又将另一只樵斧朝着檀道济破风扔出,正中道济的肩头。
青面客歪肩倒地,仰面躺进血泊里。将士欲要上前擒拿,又被桓玄摇手拦了。
桓家小子歪坐榻上,伸伸两脚,左右与他把狼头战靴穿好。
桓玄叹道:
“练兵还是不狠。你们这群酒囊饭袋,青天白月的,让这蠢物轻易潜进营里,弄下这场大火!昨夜轮值守岗的将校们,不分军职高低,都给我宰了。过几日攻打北府,请诸君人人用命——倘有小败,莫怪我‘十一抽杀’!”
血泊里的汉子,握住肩头樵斧,猛力一拽,生生把伤口里的斧头拖出,疼得青脸泛白。翻过身子,五指扣地,艰难站起来八尺的虎躯,仰怒目桓玄,巨口狂笑:
“桓灵宝!你逆天行事,荼毒百姓,父子两代祸乱荆州,岂得长久?我生不能食你肉,死当追你魂!桓玄!桓玄!”
朝阳从江陵东门激射而出,楚天皆赤,日贯白虹。血流满地,檀道济匹夫一怒,举斧再向桓玄冲杀。
十万江陵子弟,人人俯;西军兵将,个个心惊。卞范之双目涌泪,悲不自胜,急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