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滚烫,和脸上的血渍汗水混合在一起,流了一脸,红白相间,像极了戏台上红着脸逗人的丑角,好生可笑。
“知道了。”
晏南舟喘着气声音微弱的回答,虽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还是忍了下去。
“你说什么?”
晏南舟看着凑过来的陈奉,咬着牙,忍住将唾沫喷到这人脸上的欲望,提高了点声音,大吼一声:“知道了!”
边上的满是横肉的少年踹了踹晏南舟肩膀,没好气道:“你这乞丐好生没眼力见,陈师兄教授你规矩,可是旁人没有的福气,你竟不知感激,我看你是皮痒了,信不信再打你一顿。”
明知晓这几人是故意给他难堪,可晏南舟无计可施,只能握紧拳头,仍由指尖陷入掌心,恨意在心中蔓延肆虐,垂下眼眸哑声道:“多谢陈师兄教导,我定铭记于心。”
“松开吧。”
陈奉朝微胖少年说了句,随后踩着晏南舟的脊背走到门口。
推开门,天色昏暗,房中的烛火透了出去,将门框印在地面,照出一小块亮光区域,和周围的暗处划分明显。
陈奉站逆光站着,微微侧头瞥了眼趴在地上的晏南舟,面露凶光压低声音警告了句,“对了,你若不信邪打算告状,大可一试,看看可会有用。”
晏南舟未动,倒是那俩壮硕和微胖的少年泄愤般踢了他两脚,急匆匆跟上陈奉出去了,他们心情愉悦,说笑嘲讽声传了过来:
“看见他趴在地上的样子没,多像一条狗啊,哈哈哈。”
“要我说他就没胆子去告状,还以为认识内门弟子多了不起,也不打听打听,这落霞峰的外门弟子,都挺听师兄的,谁敢为了一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出头。”
“还以为有设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孙一刃还让我照拂,也不看看他可有这福气。”
陈奉不屑冷笑了声。
“这小子怎能和师兄你比,一个天一个地,莫说他了,走走走,我请师兄吃酒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说话声也被风吹散。
夜风涌进屋中,吹拂着趴在地上的晏南舟身上,地面有些凉,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身血衣沾染了灰尘,早就已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血渍在脸上干涸,白一块红一块的,在烛光映衬下,像地狱修罗。
眼睑上沾满干涸的血渍,睫毛如鸦羽般轻颤,弧度很轻,缓缓睁开眼,双眸弥漫了浓浓的血气,嘴角抽搐,滔天的恨意,怒火中烧,像是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却又始终夹杂着一股无能为力。
不仅人有贵贱之分,修道者也有,佛说众生平等,诸天神佛也身处众生之中,却高高在上,看不见红尘之中凡人的苦难。
晏家行善积德,不单没有子嗣绵延,反倒受诸多罪孽,他努力活着,不愿自甘堕落,却被旁人当成猪狗相待,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高山起伏,大地曲折,江河高低错落,连星辰也有晦暗不明,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平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论在何处皆是强者主宰万物,既如此他便做那制定规则的人。
与其被他人左右,不如左右他人,自怨自艾是弱者所为,他要做的是越来越强,如此,才能不愧今日所受苦楚,才能报仇雪恨,才能高高在上,俯览众生。
晏南舟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眼神阴翳,似有黑雾在其中跳动,若隐若现。
烛芯跳动,发出滋啦的火花声,忽闪的光影在山林间道路上显得十足明显,纪长宁从天一峰出来,果不其然又被叶东川训斥了一通。
她早已习惯,谢绝了师妹替她举灯照明的好意,一个人借着微弱的光走在回山间陵的小道上。
其实有些怕黑,是身体本能的恐惧,难以克服,不想当着旁人的面露怯,便只能一人行走。
夜间山路难行,似有不知名的鸟禽在叫,显得周遭阴森森的,纪长宁握剑抿紧唇,在脑海中唤道:“崇吾,咱们聊聊吧。”
“说什么?”
崇吾打着哈欠问。
“继续说玄翊真君吧,上次说到他道侣身亡,他欲成仙踏破虚空,凝神聚魄逆天而行,以仙人命格将他道侣复活,接着呢?”
崇吾情绪平淡,三言两语给这个故事收尾,“接着,他受九十九道天雷得道飞升,为例仙班,仙界法器众多,果真让他寻到法子复活那位仙子,两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he了。”
“何意?”
纪长宁不解。
“我怎知道,问你”
崇吾连忙改口,“就是和和美美的意思吧。”
“哦。”
纪长宁不感兴趣,敷衍了句。
“长宁,你可有想过得道飞升?”
崇吾问。
这下纪长宁不知如何回答,沉思了会儿才道:“从未。”
“为何?”
轮到崇吾不解,“修道之人无一不是想行满功成得道飞升,超脱轮回,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受万世景仰,你不想吗?”
“你也说了,修道之人无一不想飞升,我又何必同他们相争,我至记事以来便在万象宗长大,守着万象宗已劳心伤神,何苦再劳心去想不可能之事?”
“我”
崇吾本欲争论,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喃喃道:“罢了,你开心就好。”
难得见崇吾吃瘪,纪长宁心情顿时愉悦,勾了勾唇笑出声来。
闲谈间便到了竹屋外,门边放了一束月光草,虽名草确实蓝紫色的花,此花不是天材地宝,也易寻找,唯一同普通花草不同的是只在夜间盛开,并且花苞绽放时,花芯会发出光来,似皎洁月色,明亮夺目,故得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