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周从嘉的排名非常高,选专业时无需与校方博弈,双方交流极其顺畅。见他意有所属,老师便提出签约的事。
还没等周从嘉答复,老师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我懂,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与家人商量,要不你晚上和父母通通话,他们要过来也没问题,住的地方有的是。”
上哪儿去跟父母通话?招生组只知晓他家境不好,还不晓得他妈走了他爸进去那档子破事,周从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好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那我稍后问一下,我先回房间了。”
“好好,不急的。折腾一天,你先好好休息。”
不知是因为考得太好还是p大出手阔绰,周从嘉一人住一间,还是大床房。撇了一眼洁白的床单,他居然生出要是此刻陈佳辰光裸着躺在上面该多好的念头。
自打考完后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冒出陈佳辰,梦里也是,周从嘉烦不胜烦。他搞不清自己是开荤后憋太久还是被甩了不爽还是真生出了什么别样的情愫,总之他一刻也不想呆在房间里。
正好去买点换洗用品,周从嘉拿着手机离开房间。刚出电梯他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t大招生办的,想与他谈谈。
周从嘉回复说自己住在p大定的酒店里,对面哦哦哦了几声,那个那个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尴尬地挂了电话。
t大,呵呵,周从嘉又想到陈佳辰,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考试能挥这么好,加不加分专业随便挑,谁他妈还要跟她扯上关系啊!
如果当初不鬼迷心窍答应她的条件,如果当初不半推半就搞到床上,如果,如果……哪那么多如果,生活又不是游戏,还能存档重来。
一位晚饭同席的男生正坐在大堂休息区等家长,见周从嘉走过便主动同他打招呼。男生考了省文科第十六名,新野本地人,父母均为教师,属于小康家庭。
攀谈一会儿,男生父母就来了。他们一家去找招生组,周从嘉去买东西,打个招呼后俩人友好道别。
走在街道上,周从嘉回想着刚与男生的对话:
“听说你是理科第三,很强。”
“谢谢,你也很厉害。”
“按理说咱们也算金榜题名时,你怎么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啊,我有吗?”
“就是兴致不太高?太淡定了,吃饭你都没咋讲话,也没见你笑。”
“我在听大家聊天。”
“嘿嘿,春风得意马蹄疾,你这个名次都抢着要、不存在选不上好专业的问题啦,开心点儿啊!沙省这么卷,我们已经很棒了,不是状元也没关系的。”
不愧是学文的,能说会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吗?周从嘉的脸被沿路的灯光照的阴晴不定。
周从嘉开心不起来,他很想问问刚那个志得意满的男生:高考卷赢了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考进去就能出人头地、就能飞黄腾达、有数不尽的金钱地位和女人了吗?
“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根本不会参与这种烈度的游戏,他们有新的游戏、新的赛道,普通人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这句话周从嘉其实最想问问自己,他终于能面对这条早就存在的鸿沟。自己费尽心力才能胜出的游戏,陈佳辰根本不屑于参加,她溜了,去玩独属于他们那个圈层的游戏。
他同陈佳辰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陈佳辰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所以她说上就上,说走就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需走出象牙塔,不必惨遭社会的毒打,周从嘉在最该“春风得意”
的时刻,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他们这些小镇做题家的上限,可能离陈佳辰他们的下限,还差一大截。
品尝着巨大的无力感,周从嘉又怎会像天真的同龄人一样,觉得春风得意,舍我其谁呢?
电话振动打断了周从嘉的思考,他走至人少的地方接起来,对方竟然是林教授。
原来为了抢生源,招生组请到当时加分名额的推荐人,希望她能劝劝周从嘉与他们见上一面。
t大理工很厉害,周从嘉固然很感激其提供的加分,但他志不在此,觉得p大提供的更符合自己的想法。
林教授听此情况,打出了感情牌。提到陈佳辰向她推荐周从嘉时说过哪些好话,方婉婉找关系花费了多少心力,甚至还暗示陈大小姐特别崇拜t大的学生。
陈佳辰说,陈佳辰说,周从嘉真想对着听筒大吼:“那你要她亲自来同我说”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陈佳辰的名字,周从嘉受不了了、出声打断,找林教授要了t大招生组的地址,答应见上一面。
招生组的酒店不远,走15分钟就到了。站在酒店门口,周从嘉揉揉眉心,他搞不懂怎么就来了,莫非如今自己连听到陈佳辰的名字都会应激?
深吸一口气,周从嘉走了进去。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讨厌陈佳辰,讨厌她阴魂不散,讨厌她隔大老远还能影响他的生活。
最讨厌的是,她离开了,她消失了,她不见了,他再也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