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小脚的舅奶奶梳着老式的发髻,抹着头油,这么大的风,那满头的银丝一点不乱。
舅奶奶柔软的双手握住她那双佈满老茧的手:“村里要变天,不让唱这些东西了。”
“那唱什么?”
“唱新戯,文明戏。”
舅奶奶是很温婉和顺的旧式女人,从来不和人争辩,对人也良善。
朔风呼啸,嬴洛一头雾水:“这……”
“你住院的时候,城里又下来六个知青,和你一起的小魏,因为城里闹革命,没书读了,回来结婚,人家算了,说婚前要少见男方,先住在林场。”
舅奶奶的声音很温柔:“你和小魏好声好气说,别干架……”
“我和她干什么架,她别嫌我吵就行!”
嬴洛小声抱怨了一句,一抬头,成舒正笑眯眯地看她。
下了拖拉机,又转骑马,两人告别了冯老四一伙儿,一番辗转,终于在快天黑的时候回到了林场。
两隻狗瘦了一大圈,毛皮旧了不少,眼睛也不亮了。见到嬴洛,疯了一样摇尾巴。
“小魏!”
她喊了两声,没人应,知道是小魏又犯了脾气。
她只好踹开栅栏,进堂屋一看,小魏正围着炉子烤火,穿着崭新的绿色军装,扎两个到肩膀的麻花辫,手中拿着一本毛选念念有词,身边摆了一堆行李。
她原本放在东屋的起居用品也全被小魏一股脑扔到了成舒住的西屋。
“你要走?”
她正求之不得这个祖宗赶紧离开,但碍于情面,还是挽留了一下。
“嗯。”
小魏默不作声。
“对,你和谁结婚?”
嬴洛多嘴。
“冯长根儿。”
“你他妈有病吧!”
她想起那个游手好闲,嘴角长了一颗带长毛的痣的红五类,差点吐出来:“村里男人都死光了?”
“嬴洛,你自己爱和右派分子乱搞男女关係,我不能和红五类结婚?”
小魏转过身,圆嘟嘟的脸蛋上没有表情,煤油灯下,两隻熊猫一样的椭圆形眼看起来有点瘮人。
“你哪隻眼看我乱搞男女关係?”
嬴洛心虚了,但她又可怜起小魏:“你好歹也是高中生,不能再考虑考虑……”
小魏拎起包袱,端上装了牙刷牙膏,洗脸毛巾的的锦鲤搪瓷盆,撞了她一下,夺门而去。
晚上,成舒在嬴洛的指点下,鼓动风箱点火,煮了一大锅热水,提出帮她洗头发,她只要躺在炕上就好。
嬴洛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又难得享受一次,特别是“乱搞男女关係”
这顶帽子,让她既害怕又兴奋。
青年拿了一个塑胶凳,凳上放着搪瓷盆,她的头发垂到水里。青年双手撩水,从鬓角到发根,温暖的水渐渐弄湿头发,人像躺在棉花里。
温暖柔软的指肚揉揉她的太阳穴,顺着她额角的神经,一直向上按摩,在她头顶处轻轻地按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