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官儿确实贪。又精明又贪。鬼市里一文钱不花,想拿赃物飞爪换她的扇子。
她如今知道了京城贵物的行情。一把上好的象牙扇,开价三十贯往上。当初不懂行情,差点被周胖子空手套白狼,白赚去三五十贯。
“精明鬼!”
应小满哼了声,“抓他活该。”
自打周胖子被抓之后,飞爪赃物留在家里不放心,她以麻绳把装飞爪的牛皮带系在小轱辘车下方,紧贴木板底拴好,平时留肉铺子里。
情况一有不对,她便推着轱辘车出去,直接把飞爪扔汴河,叫赃物走水路。
义母喊她。
“伢儿,替我去一趟沈家,把这篮子东西递给沈家娘子。当面别说送她东西,就说咱家借了沈家还上的。”
应小满翻了翻小竹篮。里头放八个家里自做的玉米馒头,半斤羊肉,白色细布下头压着两张一贯纸交子。
义母
:“前阵子沈家后生在家服侍老娘那几天,我正好身子不大好,有时候幺儿淘气跑出家门玩,沈家后生还帮我四处寻孩子,帮了咱家不少忙。”
“这些京城衙门的官人容易犯事,但不犯事的时候,拿回的俸禄也着实丰厚。七品官人听说每个月有十几贯的月俸。等她家男人放回来,沈家就算熬出头了。”
义母指着篮子说:“多的咱家也没有。两贯钱抵一个月的赁金,好歹叫沈家再撑一个月。说不准她家男人下个月就放出来了呢。”
应小满嘴里没吭声,心里嘀咕,沈家这位御史官人,听说一道奏本捅破了天,不拘个一年半载是放不出来了。
但老娘说得也有道理。处得好的乡邻,总得帮忖一下。
她提起小竹篮去沈家,阿织今晚兴奋得睡不着,搀着阿姐的手替她开门。
沈家门外的牙人讨不到月赁钱,当然还没走,两边僵持着。应小满当面把白纱布掀开,露出竹篮底下两贯纸交子。
“我娘说,趁着手头宽裕,欠沈家的钱今天就还上。篮子里还送了些谢礼,沈娘子收好了。”
把竹篮塞给还在愣的沈娘子手里。
牙人眼尖,早觑见了纸交子,登时笑开了。
“这不是有钱吗。沈娘子不早说,偏跟小的哭穷。还好邻居应家小娘子听到响动来还钱了……”
打走了牙人,沈娘子不安地提着篮子站在门口,想开口道谢又不知说什么,踌躇片刻,进屋抓了一把乌梅糖塞给阿织手里,又跟应小满说,“必须当面跟应嫂子道谢。”
应小满拦不住,沈娘子撑着病歪歪的身子,准备了四样礼,郑重装在提盒里,坚决地过话。
义母急忙把人迎进屋里,四处准备姜茶。
“就是看沈娘子最近身体不好,不想你累着,才叫小满把篮子送过去,你接下就得了。准备礼物特意过来道谢作甚,同住一处的邻居,太过客气……”
敞开的窗里传来沈娘子虚弱的话语:“应家嫂子心善。种种妥贴心意,沈家看在眼里,感激肺腑……”
阿织捧着满手糖饴,坐在桌边和阿姐分享,边吃边说:“我喜欢沈娘子。”
应小满叼了块甜丝丝的荔枝膏,“沈娘子也喜欢你。但沈娘子病着,你别上门打扰她。”
“婶娘也病着。”
“人操心多了,年纪大了就会生病。”
应小满刮了下阿织的小鼻子,“你乖乖的,天黑了别到处乱跑,别叫婶娘担心你。”
“嗯!”
阿织低头吃了几个甜果子,忽然耳朵一竖:“沈娘子说起你哎,阿姐。”
应小满:“你都听见了,我当然也听见了。”
“沈娘子又提起沈家哥哥。阿姐,你会不会嫁给沈家哥哥……”
应小满敲了小脑袋瓜子一记。“专心吃你的糖。”
沈家娘子特意拖着病歪歪的身子过来寻应家义母,当然不只是道谢这么简单。
言谈中果然提起两家小辈。
“家中只有一个犬子阿奴,读书还算上进,明年即将下场科考。如果考不中自然不提。如果能侥幸考中进士的话,也算从此有了前程。我看阿奴和你家小满年纪相仿,平日说话也算投契……”
应小满越听越不对劲,赶在沈家娘子往下说和之前,高声说:“不投契!”
沈娘子:“……”
和沈娘子对坐的义母:“……”
沈娘子尴尬得几乎说不出话,对面的义母也好不了多少,尴尬笑说:“我家这伢儿性子随了她爹,打小就直肠直肚的,憨得愁人。沈娘子别误会,我家没有旁的念头。咱家是开肉铺子生意的小门小户,高攀不上读书人。”
沈娘子闹了个大红脸,忍着羞窘道:“既然是一场误会……以后再不提了。家里旁的好物件没有,几块糖饴还是有的。我看你家小阿织喜欢,待会儿我再送点过来。”
义母过意不去,又是一番推辞感谢。
两人年轻时都没少在乡郡吃苦,入京后日子有所好转,但不巧最近又都在生病,说来说去,倒是许多聊不完的话题,对坐着抹起红的眼角,彼此唏嘘不已。阿织困倦地睁不开眼睛,屋里的灯还亮着。
“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