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是鲜血的双唇颤了一下,喉咙呼噜呼噜地出些破碎难辨的声音,身子晃动了两下后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大脑一片空白,祁岁桉伸出的手只差一寸就抱住了他,最终还是眼睁睁看他砸在自己脚边。
“暮冬!”
祁岁桉抱起暮冬的浑身是血的身子,眼眶酸、烫,紧接着一滴泪就滴在了暮冬的小脸上。
小暮冬紧皱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圆瞪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绽开了一点笑意,像在对祁岁桉说“抱歉”
。
抱歉,我搞砸了。
他指尖还在动,祁岁桉目光随之看去,现他的指尖在一寸寸在地上向外伸,可明明每牵动一下就会扯着伤口疼。
那指尖还差一点就够到了那只滚落在地的玉笛。
看出他要做什么,祁岁桉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他一把握住了小暮冬细瘦的手腕。他哽咽道:“不用,不用了,别用力。会疼。”
没有算计,没有交易,没有回报,只有一颗鲜血淋漓的心捧在那双赤诚的小手上。
只是这颗透明的心即将不再跳动了。
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到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感觉怀里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世间再厉害的医术和武功都无法阻止这种流失的加。
“怎么办。”
祁岁桉无意识地喃喃。
不是杏林高手吗,连杨静山这样的御医都比不了你的医术吗,教教我怎么做,我保证会学得很快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未这样无助过。
醒醒。
祁岁桉心底的呐喊声振聋聩,但暮冬还是缓缓闭上了眼,手腕上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
那一刻,祁岁桉脑中轰地一下眼前的所有变得混沌、模糊。
手上沉甸甸的,他只好把人更紧一点地搂住,好像这样他能留住他一样。
破庙里本就昏暗的光线在他视野里扭曲着,同时曾一直为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而懊恨,可现在才觉原来亲眼看着亲人离开也并没有更好受一些。
不知是这种痛太过剧烈,还是因为毒性并没有完全解去,祁岁桉感觉浑身再次烫,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缩小、模糊、远去。
好像有人在用冰冷的东西刺他,好像有人在冲他喊,好像又突然消失了。
厮杀声混着耳边无尽的嗡鸣,震得祁岁桉头痛。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后好像又涌进来更多的人,然后就开始了颠倒、混乱和漫天血腥味弥漫。偶尔有一两声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清晰地闯入,但很快又被潮水的声音闷住。祁岁桉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一会在水里,一会在血泊里,一会在寒冷的雪地里。
厮杀声一刀刀刺在耳中,他猛然睁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有一个面目狰狞的脸闯入,视线才一点点聚焦,清晰。但他头脑混沌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种脸,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暮冬又搂紧了一些,怕他被人抢走似的。
面具后那人嘴唇在动,祁岁桉勉强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是个药瓶,“解药……殿下……”
那人的声音落在祁岁桉耳中断断续续的,“吃……救你……殿下”
祁岁桉本能地躲开,但这时那狰狞的面具忽然被摘掉了,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好半天他才记起是杨静山。
“殿下,云木香、解药。”
祁岁桉一把抓住了杨静山的手,指着怀里的暮冬,“救他,救他。”
他的声音极为干瘪,像是一个人在被掏空了呼吸后所能出的最后的声音。
杨静山低头,望了眼已经面色灰白的暮冬,怔怔摇了摇头。
看懂了杨静山的眼神,祁岁桉绝望地低下头,小心地用手指抹去暮冬唇边的血。
十岁。十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母妃疼爱,父皇夸赞,每个人的眼神里看到十岁的他都是赞许和期待。
暮冬也十岁。但他们的十岁天差地别。暮冬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岁这一年。他好像刚刚从自己身上得到一点关于家人的想象,甚至都没得到什么爱的回馈,只是一点想象,就满足得令他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
只是一点想象啊。
也许正是这点想象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