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更是不乐意了,早在开国之初,他就针对税收难题,制定了详细的制度。
朱元璋认为,将税收上去再发下去,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中间还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消耗,因而直接下令,让各地税收留下部分用作当地支出,剩下的则运到京师,而到了京城之后,再留下部分作为京城各衙司及部堂的运作支出,最后剩下的才会充入国库。
对这一套财税制度,朱元璋很是得意,当然容不得陆羽批判。
“看来你对这套财税制度很认可了?”
陆羽淡笑一声,望着朱元璋道:“你当真不愧是那朱重八的铁杆粉丝,你是否觉得这套就近供给的财税制度很好,不扰百姓的同时,还免除了来回押运的损耗?”
朱元璋点头:“难道不是吗?”
“呵呵……”
陆羽给了个讥嘲笑脸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聪明?”
朱元璋登时面露喜色,他听不懂这后世嘲讽,反倒自鸣得意起来。
朱标却隐隐听出味来,脸色不大好看。
“唉,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陆羽白了朱元璋一眼,干脆将话挑明:“他朱重八能想到就近供给,那以往历朝历代的皇帝就想不到?难道就他朱重八最有能耐,自古至今,为何所有皇帝都要将税赋全部收归国库、运到京师后,再行分配呢?”
朱元璋愣了愣,登时哑口无言。
诚如陆羽所说,这就近供给的制度,从未有朝代用过,他眼神飘忽无根,最终望向了陆羽,希望从陆羽口中,得到更近一步的解释。
陆羽叹了口气道:“朱重八想得倒好,他觉得将部分财税留在地方,便能省去来回运输的损耗,可他却没想过,地方行省掌握财税大权后,会滋生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与下级衙司、当地乡绅富贾勾结起来,沆瀣一气,便能从这财税处断权中,盘剥利益。”
“中央朝廷强大时,能震慑地方,自然能收得上税;可日后朝廷式微,还能否压制得住地方官衙,能否收得上税?到了最后,皇帝的钱袋子被攥在地方官手里,他朱重八也得看地方官的脸色行事!”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最是看中财权二字,断不能接受自己的财政、威望,全都受制于人。
先前空印案发时,他只当是自家钱袋子被敞开了口,任人取拿,却没想,这钱袋早已被别人握在手里了。
陆羽倒没注意朱元璋的脸色,犹自分析着:“地方收上的税,先被当地拔掉一层,到了京里,再被京中各部堂衙司扣去小半,最后剩下的,才能入缴国库,鬼才知道能剩多少呢!
这种财税制度,无疑给了地方官可乘之机,明摆着让他们钻空子、营私利,所谓的空白印册,不过是他们钻空子的手段罢了,没有这空白印册,还会有其他的。”
林林总总说了一通,总算将这财税弊端讲个通透。
朱元璋父子显然已有所触动,此刻一脸惨白,沉思不语。
陆羽叹了口气:“这朱重八在军事、政治方面,都是一把好手,可他在税务财政方面,着实如一团狗屎,他这所谓的财税制度,怕连后世满清的奏销制度都不如……”
朱元璋仍在沉思,倒是朱标听到个新鲜名词,忍不住询问:“什么是奏销制度?”
陆羽耸了耸肩:“这奏销制度的核心,是朝廷将财税大权收归己有,根据各地奏报,实核实销,各地方财税要统统押运到京,入缴国库,再根据各地所需花费,报帐核销。”
“举个例子,假若福建省要兴修水利,他朱重八的制度是直接从当地税务中取财,而后将剩下的税务上缴国库。
可这奏销制度,却是地方先将税款上缴国库,再由朝廷派专员前往地方,审核水利工事的开销,最后再根据这审核结果,到国库申领银财。”
略略做了解释,陆羽再给出评价:“这制度虽有些麻烦,财税来回折腾,损耗也多,可它有个最大的好处,便是中央朝廷能将钱财牢牢抓在手里,不容地方自行分配,如此一来,中央朝廷死死捏住钱袋子,能更好挟制地方、聚拢权力。”
这奏销制度牵涉颇广,分门别类细谈,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明白,陆羽只能捡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作略略说明。
朱标守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越听两眼越亮,听到最后,他竟主动发问道:“实报实销,岂不能规避官员借机敛财?”
陆羽笑着点头:“虽不敢说完全规避,但确有此等功效。”
任何一种制度都有漏洞,但实帐实销,总比朱元璋这种放任不管要来得周全。
朱标更兴奋起来,忙又拉着陆羽,细细请教起来,他所问的,都是这奏销制度诸多细节。
陆羽虽一知半解,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朱标虽然对财税研究不多,但却也能看出,这比之父皇制定的散漫制度,要靠谱得多。
而朱元璋却又从陆羽的话中,品出另一层意味。
所有权力收归中央,地方官若想花钱,就得向中央讨要,这意味着权力的集中。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朱元璋天生对集权一事敏感,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名词,不由发问以求详解:“你刚刚说的满清,便是取代我大明的政权?”
作为开国皇帝,朱元璋对自己打下的江山很是珍视,当他知道自己的大明终有一日会被另一个政权取代,他就一直对这后世政权很上心。
现今又听到满清一朝,自然而然想多做了解,以谋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