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怎么样,但目前没有上市企业向我抛出橄榄枝,我先暂且将就。”
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野心和苦中作乐的言谈,周秉德对她的印象很是不错,说道:“薪水是有定数的,你那位燕姐显然就要比你轻松,你们却穿同样制服,不觉得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情岂止这一桩?我问心无愧就好。”
不知道哪间房间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唤,打断他们的交谈,一遍遍叫“哑巴蝉”
,听声音就令人生厌,周秉德满脸不悦。闻蝉没与他讲道别的话,只是收起短暂的笑意,同他吐槽便走。
“其实偶尔也会有愧一下。”
周秉德露出对后辈宠溺的笑容,看着她远去。
彼时闻蝉确实不知道,周秉德在用对合格新妇的标准考量她。对于周秉德来说,他以自己为前科之鉴,当初事业困顿,他竭力谋求,令蔡漪低嫁,扶持他那么久,他屡次出轨,彻底激怒这位富家千金,竟敢与他离婚,幸好没有分走他的家产。如今周家家底殷实,为周自秋择取一位门第相当的妻子固然很好,但自古讲娶妻娶贤,他更看重务实,遑论闻蝉在本地无父无母,无可倚仗,岂会不好拿捏?
距离那次偶然的交谈过去半个月后,周秉德先为她奉上了第一条捷径,不过是略施小惠,她都分外感激。
闻蝉得到一份不需要每天与屎尿打交道的工作,薪水几乎维持原状,辛苦程度有所降低,每周可以轮休一天——她到森记冰室做女侍应。
周秉德曾是森记冰室的常客,后来闻蝉还在店里见过他会面昔日的初恋情人,也是一位端庄高贵的豪门阔太,往事浮沉,风水轮转,阔太竟有求于他,那不过是周秉德的一段陈年风月,闻蝉不曾放在心上。
她在森记冰室并未做多久,她脱胎换骨,经周秉德介绍给周自秋,交往不到半年,他们在英国举办婚礼,她与过去一刀两断。
两天后的下午,食客稀少,周见蕖刚走进森记冰室,收到翁姐电话。
不论闻蝉怎么想,他绝对没有让翁姐在家监视她,翁姐愚蠢且单纯,做不来谍战工作,此番打电话是为替他补救。
“总算接电话!老板,花怎么没有按时送到?闻小姐问我,我答不上来。”
他跨越阴阳地与一位死人吃飞醋,那晚连夜发送邮件,断绝“热带日落”
的需求,他演完一出独角戏,身心俱疲,还毫无快意。
“她不喜欢。”
“谁讲闻小姐不喜欢?我今天买一束黄玫瑰送她,她说没有原来的好看,叫我不要白花钱……唉,闻小姐与期待的胎儿失之交臂,她最近还废寝忘食地忙工作、看文件,我用自己的钱买花给她,想哄她开心。”
翁姐一口气讲一大堆话,周见蕖完全不回应,直到说到,“她刚刚不知怎么了,居然在偷偷哭……”
“哭什么?”
周见蕖心想,她真是挑剔,只选贵货。
翁姐不禁腹诽,啊,他竟然活着,他竟然不是哑巴,他竟然能够如此迅速地接话,沉默两秒才作答:“我哪里敢问她,怕触及她伤心事,她很喜欢小朋友的,老板你也能做阿叔嘛。”
他又死了,抑或是变成哑巴。
又过五秒钟,对方干脆断线,翁姐无奈叹气。
餐牌就挂在门口,周见蕖根本不必看,原地站定两秒,心想谁管她为什么哭,与他更是无关,她不如去坟场哭给周自秋看。
已有两人等待许久,一男一女,男人贼眉鼠眼,下颌短缺,脊柱有些异常弯曲,不算明显,但在周见蕖的映衬下,显得他愈发猥琐,正埋头享用面前的例牌烧鹅,满嘴油光,毫无吃相。
女人则比他好判断年龄,看起来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化浓妆,墨镜挂在头顶,面部镌刻时代的痕迹,科技进步,她一定有整容。一只漂亮的玳瑁烟嘴被她夹在指尖,烟雾徐徐散开,甲片猩红,正抓着一张纸,端详得仔细,烟灰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两人中间的空位放一份a餐,听到脚步声,女人目不转睛,分神招呼他:“阿蕖,不知你吃过饭没有,还是为你点一份餐,快坐下吃。”
周见蕖落座,掀开袖口看一眼时间,女人要把那张纸递给他,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周见蕖抬手谢绝,看向那男人:“叫阿鼠讲。”
男人吸吮干净最后一块骨头上的油光,不敢看他,眼神闪烁:“唉,蕖哥,难不成我真要去老挝那种地方公干?”
“你难道残废了?”
周见蕖不为所动,替他下定决意,“明天出发,办事快一些,还能赶上陪你老妈一起过春节。”
他看出此事无可转圜,用手背狠狠揩掉嘴周的油光,转着眼珠给对面的女人使眼色,试图寻求帮忙。
“你看我做什么?玉姐也帮不了你。”
楚红玉把一杯冻柠茶推向周见蕖,“阿蕖,喝口水。”
“我还有事,先走。”
他作势起身,被楚红玉一把拽住:“去哪里?见你一面这么不容易,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周秉德不是还没把家产交给你?”
她是他母亲的手帕交,周见蕖给她几分薄面,重复道:“有事。”
“有什么事?忙着去给那女人献殷勤?糊涂……”
周见蕖感到头疼,冷声否定:“乱讲。这一整年,我见她不超过五次。”
说到女人,默默看戏的男人突然接话,在楚红玉的冷眼中举手:“蕖哥,还真有一件事。”
周见蕖看向他,他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枚信封,倒出一张字条、一张支票,字条上写两行字,分别是“brokenshipsresearch”
和“烂船研究公司”
,支票上的数额看样子是订金,签名虽然凌乱,他也不难辨别出那是“闻蝉”
。